既然此时到尹家庄苑营救的行动已经得手，接下来一步做什么？
就连最不够老成的伙计都明白，尹师绮肯定不能善罢甘休，少不得还有一场甚至多场恶战。
在曹谦和李季的带领下，众人回到了那个本来荒废了的宅子；安顿下来之后，曹谦立即亲自动身将单翠娘接来，以确保她的安全。
李季已经派出伙计外出打探情况，余下的人全都聚集在这个宅子里，不准有落单之人。
众人从尹家庄苑脱身回到汝阳县内，已经过了半日，仍不见任何关于尹师绮的任何动静，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这反而令人更为紧张。
外出打探的伙计带回来一个消息，就是昨夜被曹谦和另外两个伙计杀掉了的张都头还有吕杀帮的两个杀手横尸街头，已被县衙立案。
曹谦知道宋时的刑侦技术相比他穿越前的时代，差得实在是太远，法医鼻祖宋慈还没出世，知县刘大昴对于断案，只能算得上一个白痴，总之曹谦并不担心对自己不利，他感觉到，尹师绮那边的平静，绝对是暴风雨前的沉闷。
恶战一场，曹谦非但不担心，反而盼望着早点到来，来一场震慑全汝阳县的恶战，就算没将尹师绮这个地头蛇伤了元气，至少，也要形成对峙的局面，曹谦相信这是他重新崛起的机会，像虫蚁一样被尹师绮逼得无处容身的日子，就让他灰飞烟灭吧。
该来的，终究是要面对。
曹谦对这并不陌生，在穿越前，他不止一次带领着众多小弟和其他的黑帮恶战，本着人不犯我，我可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灭之的原则，打退和吞并不少对手，胆怯和逃避、退缩，任何一种，都选择不了，反而会让一个黑道人走投无路，这也决定了曹谦的决心，比任何人都要大。
有伙计将消息带了回来，整个汝阳县内，官府方面倒没什么动静，而市井当中的无业泼皮们，却朝着汝阳县瓦子聚集，人数已经近百。
众人听了，无不脸上变色。
曹谦知道，尹师绮这一回下了本钱，本来这些泼皮平时不隶属于尹师绮，和尹师绮之间，只不过是雇佣关系，这百十多人，算下来，真得要不少钱，要是再算上打完之后的疗伤药费，也就是尹师绮财力雄厚，要是换了别人，只怕是这一仗，足可以倾家荡产。
刚刚回来的程幺却叹了一口气，说自己三尺微命，因为搭救自己，让众人受了这么大的牵连，倒不如他再回去，向尹师绮屈服，换得众人的平安。
这一回，程幺的话，却没能得到哪怕是一个人的同意。
且不说尹师绮被彻底惹恼了，程幺就算主动回去“自首”，再无和解的可能，单说在场的每一个人，曹谦和单翠娘血泪交加的经历自不必说，就说其他的伙计，在程幺遭难、不明踪迹后，成了一盘散沙，各找生路，平白受了不知多少其他市井泼皮的鸟气，如今众人好容易聚在一起，胆气正壮，哪还有服软的道理？
程幺看了看被众人瞩目的曹谦，没再说什么。
此番情景，曹谦知道，众人不经意将主心骨这个角色交给自己了；当初李季就是从他曹谦身上看到了希望，才一见如故，生死相随，现在，众人在汝阳县日后的命运，要由他曹谦带领着去改变。
既然这样，那就这样吧……
曹谦对自己毫无疑问，早想好了要拼一场，其他人呢，大多数也是斗志高涨，现在要做的，就是领着这些人放下包袱，放开了打一场。
激战在既，曹谦将卖马时张顺赠的银两掏出来，叫几个伙计去市井买来三头五头羊，五七坛酒，由单翠娘主厨，几个略知烹庖的伙计帮忙，将这些羊肉煮熟，然后让众人饱饱吃了一顿酒肉，酒足饭饱之后，所有的人都聚集在院子当中。
程幺坐在檐下的一张木椅上，低沉不语，李季站在他身旁，背着手看着众人。
曹谦面向程幺和李季，身后是诸位伙计，李季冲曹谦递过一个眼色，曹谦会意，转过身，脸冲向所有的伙计，开始他的誓师演讲。
话不多，干脆，直接。
“各位兄弟，今天我曹谦，肯定跑不了要去拼命了，咱们相处一场，现在肉也吃了，酒也喝了，要是有不想玩命的兄弟，可以离开，我曹谦，还有我身后的两位大哥，绝不怪你，都是爹妈生爹妈养，我没这个道理非要你跟着我去玩命，哪位兄弟要走，今天这顿酒肉，就当是送行了……”
曹谦说到这里，停顿下来，看了看眼前的伙计，然而院子里静悄悄的，跟本没人动。
“谢谢，谢谢各位兄弟。”
曹谦学着宋代人的礼节，冲着所有的伙计抱拳，转过身，对程幺和李季也是一抱拳，程幺和李季同时一抬手，表示还礼。
曹谦继续转过身，看了看每一个纹丝没动的伙计。
“我曹谦再说一次，要去玩命了，你们还有谁，想退出？”
无人回应。
“再说一次，我们要去玩命了，你们谁家里还有爹妈等着你们去尽孝，妻子儿女等着你们回家，你们一定要留着命，听我曹谦的，回去！”
“我们不回家，尹家逼得我们在汝阳县活不下去，我们打他娘的！”冯二突然喊道。
“对，打他娘的！”其他伙计如排山倒海一样一呼百应。
“好，没人退出，我曹谦一条命，就交给你们了！”
“我们的命，也交给曹谦哥哥了。”伙计们一齐回应道。
此时众人的士气如腾腾烈焰，哪怕在院外的人，也会感受到灼人的气势。
曹谦回头对程幺和李季说道：“两位哥哥，我曹谦该说的，该做的，就这样了，不知你们？”
“贤弟，这一战，就看你的了。”程幺没说话，李季一拍曹谦的肩膀说道。
曹谦重重地一点头，他知道尽管他和眼前的人们，算不得正义的，但作为人，要赢得尊严，要好好活下去，面对另一方黑恶势力，如果像他的半路父亲老曹三那样，根本得不到哪怕是旁人的一丁点儿尊重，这种类似于丛林法则的世态，曹谦已经认识到，从古到今或者说从现在的宋朝一直到他穿越前的后世，概莫能外。
从大哥到小弟，全都将心投入到即将到来的恶战，还能说什么？那就打吧！
怎么打？
曹谦接下来和李季做了部署，这个事情程幺不参与，他说他此时就放开手让众人干。
如果就这么等着人家打上门来，太被动了，再说自己这一方就算是士气再高，人数却处于劣势，大约三十几个人，对方的人数，根据伙计刺探回来的消息，他们已经聚集了百十多人，就等着有领头的一声令下，席卷而来。
被动不如主动，灵活打运动战。
曹谦和李季商定好大体战术，先派出伙计诱敌深入。
诱敌的伙计分做三帮。第一帮，是冯二带领几个，第二帮，由冯老混和三卓子带领几个，第三帮，由李虎和吴超带领几个。曹谦和李季则带着几个伙计，灵活穿插在这三支队伍当中，以待时机。程幺因为身体不行，和单翠娘、冯天一起隐蔽在市井当中。
在汝阳县的瓦子里，所有的茶肆、酒肆、勾栏、赌坊甚至街面本是卖艺人占据的空地上，到处是汝阳县里的无业泼皮，他们此番得到许诺，只要这一次将曹谦他们打服，打怕，甚至是打跑，尹师绮都将付一大笔报酬，万一死了人，自然有人打理。
打架有报酬，还不用担心善后，端的好买卖！全汝阳县的无业泼皮，散帮的，成伙的，除了跟随曹谦和李季的之外，几乎全聚集到这里，就等着干活拿钱。
集结在瓦子里的泼皮，由布衣大虫李言统领，曾被曹谦单挑打伤的张仲做副手。他们已经得到消息，曹谦他们正住在县西本来荒废了的宅院里。
李言自然知道那个荒废的宅院在哪里，但他羞于对其他的泼皮提起他曾经被李季打得狼狈的事情，他还要求那天同样吃了亏的手下要守口如瓶。
就在李言准备下令，全体出动，荡平曹谦他们所在的宅院时，突然有伙计来报信，说是曹谦派来一伙人，在瓦子街口叫战。
“他们有多少人？”
“他们……七八个吧……”
听了这个回答，李言顿时气乐了，想自己这一方已经集结了百十来个人，对方居然只来七八个人叫战，拿自己这一方人当什么？再不济，手中的长短刀就是烧火棍吗，就算他们那一方人人都如曹谦那样战力出众，但总归双拳难敌四手！
李言的脸部一阵接着一阵抽搐，太小瞧人了！
“去看看。”李言说着，他率先迈步朝瓦子入口走去，身后簇拥着一大群泼皮，手里拿着各类长短刀，杆棒，甚至还有朴刀，气势汹汹，肯不能一口水吞了曹谦这一方。
待到这些人到了瓦子入口，隔着街门，远远望见冯二还有他身后的几个人，对比之下，显得孤零零的，街上的行人早发现不对头，躲得不知去向。
李言认识冯二，用手中的短刀指着冯二，说道：“你这厮真不知死活，敢捋你爷的虎须。”
冯二哈哈一笑说道：“布衣狗，还没让我们打够吗，你让我们的李季哥哥打得连亲爷娘都不认得，可曾忘了？”
被当面揭短，何况身后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听着，李言的脸抽搐得真可以说是波涛汹涌，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都给我上！”
李言身后的泼皮虽然对曹谦这一方有些惧怕，但此时双方人数相差实在是太悬殊，仗着人多，李言身后的泼皮一涌而上，呼喊声回荡在街里，颇为壮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