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念菡生生睡到日晒三竿才悠悠转醒,伸着懒腰在院子里溜达。就看见丫鬟捧着件衣裳碎步走来。
“苏姑娘,这是李公公派人送来的。”
那是昨晚被欧阳漓穿走的衣服,原来他想到自己制衣的目的了,所以特别送回来。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开心,她接过衣服,随口问道:“小羽呢?”
“回苏姑娘的话,小公子在后院念书。”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苏念菡总觉得昨晚过去后,昭阳殿的宫人们看自己的眼神都和从前不一样了。而且每说一句话,都带一句“回苏姑娘”,礼貌的不得了。
看样子大家伙儿对于昨晚的所见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对于苏念菡将来的身份,已是心中有数了。
“昨天晚上……”苏念菡试探着开口。
哪成想那小丫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奴婢……奴婢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求姑娘不要怪罪。”
苏念菡哑然失笑,俯身将那宫女扶起来:“我何时说我要怪罪你了?快起来吧。”
“苏姑娘。”那丫鬟小心翼翼抬脸:“您人真好。”
“好了,去做该做的事情吧。”
“是。”
日子又恢复到从前平静如水的状态,昭阳殿仍只有老太傅的进出,偶尔李公公会送些特别的物件儿给小羽,供他打发时间玩儿。
欧阳漓还是连续很多天不来昭阳殿。不过这段时间她确实也没有功夫迎接欧阳漓,没几天司织坊的选绣就要开始了。她只是准备好了参加比赛的衣服,但若是进了复考,还有一场笔试要参加。关于本朝司织坊的历史,以及自己对其内在精神的领悟。
说白了就是夸夸那些司织坊现任领导们,创造新历史,带领司织坊又一次走向巅峰之类的……
小时候跟在父亲身边,倒是听过关于宫中的四司的消息。太平年间,新朝夏炎国设立第一所专门用于制造丝绸衣物的部门,史称司制坊,随着司制坊的逐渐扩大,宫中除了服饰以外,还有首饰配件也由其负责。影响力越来越大,一些优秀的作品甚至会送到临边国家用以外交。部分衣服还会远销边界,为朝廷盈利。
后来夏炎国第二任皇帝觉得司制坊负责门类太多,管理不便,便将制作首饰的宫人分出来,另外成立一个新的部门,名曰司珍房。同年又设立了负责膳食的部门,名曰司膳房。
司理制度便这样延续下来,到了今日,司制坊更名司织坊。且新开设一个负责宫中摆设布置的部门,乃司设房。就这样四司鼎立宫中,变成不可缺少的重要部门。
选绣那日很快到来,传说中的司织坊,装潢倒是不愧对这个名字。
门口烫金的牌匾,据说是先帝御赐,行云流水的字体潇洒且气派十足。
大门进入,庭院周围是四方的藤条遍布的长廊,从长廊可行至后院,已经偏房。
当天,苏念菡只简单穿着一身粉裙,相较于其他绣女显得格外朴素。司织坊的园子里莺莺燕燕,看上去不像是在选绣女,而是像来选妃子的。
苏念菡只想低调参加完比赛,靠实力,而不是走那些歪门邪道。
“你好,我叫季凌禾。”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转身看去,一个笑颜盈盈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苏念菡。”
“你是哪家的姑娘?”季凌禾很爱笑,眼睛弯弯,倒是让人觉得亲近。
周围人都在相互炫耀家世背景,相较于差一些几乎都攀附上那些背景厉害的。姐姐妹妹叫的朗朗上口。
可是---
“我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苏念菡做好了回答完就被鄙视的准备。
出乎意料的,季凌禾笑得更甜了。
“太好了。”她自然地伸手揽住苏念菡的胳膊:“我也是的,爹娘还靠着我养活呢,根本没得靠,那群人势力的很,我在宫中呆了几年,早就看透他们了。”
苏念菡好奇:“你进宫很久了?”
季凌禾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三年前进宫参加上一次的选绣,结果落榜了,便留在宫里当个宫女,顺便积攒经验继续参加今年的比赛啊。”
和季凌禾说话很轻松,她笑着笑着便让自己没什么防备,要是将来能成为好朋友,相处起来一定很开心。
突然间,一直吵闹的院子安静下来,随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是司织坊的正殿大门被打开。檀木雕花的门里,走出几个仪态大方的官员。
中间那个看上去如冰山般的女子,穿着青紫色的宫服,头戴纱帽,虽是女子,却不失男子威仪。
想必,那个就是他们口中的坊主大人吧。
让苏念菡注目的,是她身边那位一袭青衫的男子。
他还是那样干净儒雅,即便生在经商世家,仍保存自己那份心性。五年不见,身上却添了些许沉稳,内敛。
“那不是段家的二公子段靳吗!”身边的季凌禾扯了扯自己的衣袖,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兴奋却不敢大声。
“你认识?”苏念菡微微偏头,压低嗓音问道。
“谁家姑娘不认识?”季凌禾一脸花痴:“段家虽是近些年才开始在金陵城抛头露面,但是生意已经做到边塞去了,你知不知道,他家生产的衣料,不止皇宫里头用,连外族人,都特别寻到他家去买呢!”
苏念菡呆呆地恩了一声,这些年她一门心思培养小羽,倒是没关心这些事情,没想到段家发展的这么快,从青州一个小小的卖布商人,变成金陵城最大的衣料供货商。
大家的眼神都差不多,花痴里带着妩媚的勾引。搔首弄姿间,只有苏念菡木木地愣在那里,目光落在段靳身上,抽离不开。
他们穿过众人往大殿里走,随着段靳越来越近,苏念菡心里也紧张起来,不足半米的距离,段靳悄然偏头。
四目相对间,段靳怔在原地。
但不过片刻,他便收起眼里的差异,继续面色平静地往前走,最终站在众人瞩目的台上,笑得礼貌又大方。
却再没有将视线往苏念菡的方向移动。
他在上面说了什么,苏念菡没心思仔细听,脑袋里嗡嗡一片,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是自己离开苏府那天,苏念璇嚷着要代替自己嫁给他。
不知道那位亲爱的妹妹,如愿了没有。
指甲陷在掌心的肉里,苏念菡一直低着脑袋。
只隐约听清个大概,他作为衣料供货商,是陛下钦点的大赛评审,权利仅比司织坊坊主低了一点。
比赛的流程是,大家上交作品,在正殿里由众评审匿名选择。留下十套衣裳,公众展示,其设计之人便可参加晚上的庆功宴,进而参与明日的决赛。
段靳不用参加匿名评审,便和等结果的众绣女一起去庭院里晒太阳,聊天嬉闹。
这边坊主刚关上大殿的门,那些待选的绣女们便早按耐不住冲了上去,将段靳围住,七嘴八舌,只盼能得来目光的片刻驻足。
华丽的庭院里,差不多所有人都聚做一团,吵吵嚷嚷只为一个男人。
只有苏念菡显得格格不入,她一个人坐在角落,低头把玩着腰间的流苏。
“念菡!”季凌禾原本跟着大流一起冲过去,但没寻到苏念菡的身影便又回来:“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难不成,段靳都难入你眼?”
苏念菡摇摇头:“怎么可能。”
他那么优秀,该是自己配不上他才对。
“哦,我知道了。”季凌禾狡黠一笑:“你肯定是早有目标,等着晚上的庆功宴在行动,对不对?”
苏念菡不明白她的意思:“什么早有目标?”
季凌禾不知道她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装傻,索性坐下来细细给她讲起来:“你该不会以为,晚上的庆功宴,真的只是个简单的晚会吧。”
苏念菡傻得可爱:“难道,不是吗?”
“你以为,那么多权贵大臣,会为了一个小小的选绣,抽出自己的宝贵时间,跟这群小丫头片子喝酒吃饭?”
“那是因为,他们想看绣女们准备的节目?”苏念菡轻轻回答。
“唉。”季凌禾摇了摇头:“我看你是真的不懂啊,不过我三年前来的时候也不懂这些,这几年在宫里头摸爬滚打,倒是浅显地了解了下这宫里的基本规矩。”
“什么规矩?”
“若是想在宫里站稳脚步,就要有个靠山。”季凌禾声音压低了些,神秘道:“就拿晚上的庆功宴来说,其实是各绣女攀龙附凤的好机会,找准一个目标,说服他帮助自己,在第二天的复赛上,那些官宦们随便一句话,比你答对十个题都管用。况且将来入了司织坊,也要在朝堂有个依附,互相帮衬着,这样才能平步青云,尽早坐上女官的位置。”
苏念菡着实没想到这里头的门道竟然这么多,她眉心微皱,片刻才问:“那,要怎么说服那些朝臣呢?”
“这个嘛,方法就多了。比如那个人。”季凌禾伸手指向前面一个身材极好的女子,红唇细眉,那裙摆的叉都要开到腰上去了,怎一个风情万种能够形容的了?:“她这种勾勾手指就能引来无数男人这要的女人,自然会利用自己的长处,好生服侍个对她有用的男人,不就万事大吉了?”
苏念菡不能理解:“可是,她不怕那男人第二天甩手不认人了?”
季凌禾一副“你太年轻”了的表情,神秘地笑笑:“这就是你不懂了吧,像她那样的女人,只一个晚上,肯定不会让对方吃透,并且让那个男人放不下她。”
苏念菡觉得自己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都是些闻所未闻的新鲜事儿。但是抬头扫过安一众绣女,那种绝色佳人,实在也没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