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的街,人来络绎,丝毫不见秋深的萧瑟,苏翟换了件干净的褐色直?坐在临窗的扶手椅上,看见楼外垂柳千万缕。
下人从槅扇垂首走了进来,“东家,沈大小姐出府了。”
苏翟拿起茶杯,不徐不疾地吹着热气:“我还以为不出来了......越游,你让人去请她过来。”
越游抱拳应退。
过了小一会儿,沈荣锦便随着越游到了门外。
越游做了个手势指向里:“沈大小姐,请。”
沈荣锦迟疑了一下,她有些想不通,苏翟到底想要干什么,自己于他不过是你来我往的交易关系,为何要插手自己家宅中的事。
她抬头看到坐在窗旁的苏翟转过头来自己,稍微沉了沉心思踏脚走了进去:“苏东家。”
苏翟颔首浅笑道:“沈大小姐请坐。”
沈荣锦现在着急着叶轻的事,来不得慢慢来,所以坐下来便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不知苏东家找小女来有何事?”
苏翟看着沈荣锦隔了一个过道,坐在自己的对面,神情还十分谨慎,不由得有些哑然,“沈大小姐坐这么远是为何?”
沈荣锦说:“窗边太晒了。”说得脸让不红心不跳的。
苏翟并没就着这个说下去,踅身让越游沏一杯普洱上来。
沈荣锦摆摆手道:“不用了,苏东家我们长话短说,不知苏东家之前可否从小女身边的侍女听到了些什么?”
苏翟还是一贯的浅笑,歪头看向沈荣锦:“不知沈大小姐说的是何事?”
沈荣锦不想和他兜搭下去,便道:“苏东家知道是何事,”她看向苏翟脸上的笑容,“既然我现在到了这儿,苏东家何不把东西直接交与了我,省得苏东家手下的人白跑这么一趟。”
苏翟知道沈荣锦的心思,可他就是不想如她的意,他的视线在沈荣锦和惜宣上瞄了瞄,于是说:“这些东西抬着都费力,仅凭沈大小姐和你身边的丫鬟怕是抬不回去罢,还是让我派了下人送去府里罢。”
沈荣锦深吸一口气,道:“苏东家,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小女与你不过是交易关系,交易之外便什么关系都不是,苏东家何至于如此帮小女。”
上次的顾玄琪,这次的高老太太。
这对苏翟根本没有什么利可图.....
苏翟啧啧地道:“沈大小姐这话听着可真让人伤心,难道在沈大小姐的眼中,苏某我便是那种为别人做事都是要有个目的才做的吗?”
难道不是,不然玉面狐狸之称从何而来,沈荣锦满肚子腹诽,忍不住看了坐在窗边的苏翟两眼,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笑,心中一惊,就收回了目光。
苏翟眼底的笑愈发深了,然后说道:“沈大小姐不必担心,毕竟不论怎么说,沈大小姐的身份都已足够让苏某做这些了......”他笑笑又道,“等会儿苏某便会派人把那些东西送去府中。”
苏翟说的合情合理,沈荣锦找不出什么不对来,她看向苏翟,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但什么也都看不出。
沈荣锦叹了一口气,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就是这样才愈发被苏翟抓住把柄,她可不想重活一世逃脱了蒋兴权,又和一个苏翟揪扯不清.....她起身作礼道:“父亲常教育小女无功受禄,反受其殃,所以小女子在此谢过苏东家的好心了,那些东西小女子自个儿想办法......小女便先告辞了。”
苏翟收回浅笑,他心绪突然涌上难以名状的复杂......自己何时有过这样子,旁的女人听到自己要给帮她们都是蜂拥着上来,唯独这个沈荣锦一推二拒三躲避的,自己是老虎还是豺狼?
苏翟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语气也变得不好了,“你不要那是你的事,我要给你送那是我的事,反正我会把东西送到沈府,你若是不要,大可扔了它们。”
沈荣锦往外走的脚步顿住,并没说什么话,随后才又开始往外走去,然后渐渐消失了苏翟的眼里。
越游察觉到屋内气氛的凝滞,硬着头皮走上去,问道:“东家,要小的把东西都送去沈府?”
苏翟方才压着的情绪一拥而上,“方才我说的没听见?送去,都送去!告诉那沈荣锦扔了也好,摔了也好,反正不要给我送回来。”
越游听出苏翟的怒意,暗道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撞枪口,于是乖声乖气地道:“小的这就去办。”
苏翟动了动嘴,声音降低了些道:“你再派几个人去跟着那沈荣锦,看看她去干嘛。”方才他可注意道沈荣锦进来之后一直未脱的月白绣花小披风......她是要急着去干什么事?
越游楞了一下,然后才应道:“是的,小的这就下去办。”
芷萱楼的下人奴仆全都在为明日沈荣妍的及笄而忙碌准备着。
只有沈荣妍,却是坐在窗前发起了呆。
她看着窗外开满的海棠和月季,想到明日便是自己的及笄礼了,不由得一笑。
及笄一过,便是要说亲了。看母亲的意思,应该是属意于那高贤,毕竟是娘家的人,知根知底,自己过去是不过受了亏待,况且高贤日后仕途也有望入内阁。自己也可能是加封几品的诰命之身,荣耀,地位便都有了!
而沈荣锦,一辈子背负着那样的名声,嫁给一个默默无名的考功郎中,过着仰人鼻息的生活......
沈荣妍正想着,惜昙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捧花灯,问道:“小姐,这花灯要放在哪里?”
沈荣妍被唤回了神,视线落在惜昙手上的那个花灯,眼神突然变得复杂了起来,她拿了过来,端量着这个花灯,小声地说:“那日竟然忘记问了你的名字......”
发现惜昙还在一旁,她又端回了脸,肃声道:“这花灯我自己放,你先下去罢。”
等到惜昙下去,沈荣妍才又看向那花灯。
......这是花灯其实并不是她最先买的那盏,她本按照原定和母亲商量好的,去结交认识那几个公子少爷,没想到半途中遇到了蒋兴权,自己当时骇怕了,索性后来遇到一个落魄世家的公子施以相助,自己才可以脱险于沈荣锦的圈套,名声得以保全下来。
说起那个公子,沈荣妍脸上立马瑰丽了起来。他当时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湖绸,头上单一个竹簪,身子修长挺拔如松,虽然看起来有些颓唐,但还是十分俊雅。而他的面目,是沈荣妍见过那么男子中,长得最俊俏的,自己当时看的第一眼便被摄住了心魄......
这之后,自己再看任何的男子,容色皆是不如他。
自己有想过他的身份,但那时来看,应该也不过是小家小户的公子罢了,没钱没权的,沈荣妍垂下眸,伸手扶过那花灯,随即面目表情地将它放进了箱箧里......好看有什么用,再喜欢又有什么用,这些都不能拿来当饭吃,也比不过诰命夫人的身份。
色衰爱弛,她若是选择这个书生,日后遇到柴米油盐酱醋茶,只会愈发厌恶他的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