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笑了笑，一副你真傻的表情看着他，“我说阿南，那么多年里，只要你在我面前你永远是个傻瓜。我能为那个猪头皇帝想到什么好的计谋突围出去呀，我只是看着那猪头把你骂成那样，我真的特别想上去一刀把他那猪头给砍下来……”
两人相视而笑，消失在夕阳之下。
没想到还没等到第七天，这个猪头皇帝就死在了自己的营帐里，死因不明。
这个天下，连天子都没了，还在死守着的人早已不在乎最后的挣扎是输还是赢了。
丹缙一片混乱，唯一还能按捺得住的只剩下阿南和他麾下的士兵们了。
被困死在这里，其实很多士兵也都知道，他们能多活一天都是赚的，“既然是赚的，那咱们就多赚一点，哪怕守不住丹缙的百姓，但如果老天还算开眼，留得咱们一条性命，咱们也都别想着怎么复仇了，找个没有战争的地方定居下来，该娶妻的娶妻，该找你们失散儿子的找儿子……”
城墙之外，南夷已经听说丹缙城内的皇帝已经暴毙，趁着军心散乱，已经准备打了进来。
城墙之内，并没有看到秦元帅的身影，带领将士们饮酒壮气的，是如烟，不过在秦元帅的麾下从来都知道，见到如烟副官如同见到元帅本人。
战争打到现在，还能留下来的并不怕死。将士们把碗一摔，举着刀剑大声地喊着，虽然各喊各的，一片混乱，但是这一刻不论是因为什么他们都是最团结的。这时，和她一直披荆斩棘走过来的大个子把一支做工粗拙的发簪塞进她手里。
“傻大个，你干什么！本姑娘对你可没意思！”
大个子笑了笑，“瞧你给美的，这支发簪我一直想亲手交到我喜欢的姑娘手上，我告诉过她我们一打赢仗，我就回去娶她。我的家乡在北方，在一个偏远宁静的小村庄，希望北方的那些蛮人没有找到那个地方。如烟姑娘，如果你能活下来，如果你还能去一次北方，能把它交给我故人吗？她长得很漂亮，说实话，比你还要好看一点，如果你到了一个叫槐阴的小地方，一定能第一眼认出她来。”
说着说着，如烟竟然有些鼻酸，可是强忍住了眼里的泪水，把发簪放进怀里，“本将军才是天地下最漂亮的好嘛！再说了，本将军不准你们死，你们都得活下来……”
忽地砰的一声巨响，不知道是炮火轰炸的声音还是城墙倒塌的声音，总之如烟和大个子一起被埋在了从城墙上滚下来的大石头下面，大个子护在了她身上。
南夷一下冲了进来，刀光火剑声夹杂炮火声，震耳欲聋。如烟拼命摇晃着大个子，“傻大个，你可千万别死，我一点都不想帮你把定情信物千里迢迢地送到你情人那里。傻大个！”
“将军，我还没死呢！”大个子挪动他庞大的身子笑了笑。
“没死给我站起来杀敌人啊，没死装什么死！”
风沙蔓延，天空仿佛都被染上了一层血色，乌云聚拢起来，但是又迟迟没有下雨。
如烟跑到城墙上拉着还在负隅顽抗的阿南，“阿南，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也无力回天了！”
阿南手下的一个弓箭兵一把拔开如烟拉住阿南的手，对她嘶喊，“我就知道你这个女流之辈贪生怕死，我和元帅就算死也会守到最后一刻的！”
这个弓箭兵是个盲目的激进派，对站在阿南身边呼风唤雨的如烟向来就很不满。
如烟没有理会他，而是一把把他推过一边，“阿南，你跟我走，我想活下来，你就不能死！”
谁知道如烟刚刚那一推有点太过用力，直直把那个弓箭兵往敌人的刀口上送去，他死前怨恨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来不及说就断了气。
城墙之下，他们的人越来越少，攻进来的敌人越来越多，就在她跳上城墙的时候，大个子为了掩护她，已经身重数箭，倒在了成山的尸体之上。
其实早在他们被围困在丹缙城的第一天起，她就想好了这一切。她觉得就这么为了守护这个猪头皇帝就这么死了，一点都不划算。她觉得那不是贪生怕死，贪生怕死是用来形容那种没有脑子的人的。她不怕死，至少那么多年的战场上，她没有一次没有想过自己回不来了的情况。其实准备好了一切，她可以早就找个机会离开的，可是她不想一个人走，她想带着阿南一起走，可是阿南毕竟是那兵马大元帅啊，他肯定不愿意临阵脱逃背负骂名，所以她想着只要到了最后一天，哪怕打昏阿南，把他背在背上也要带走他。
他们到底没抵抗住逼上城墙的敌人，不消多久，整个城墙已经被占据了下来，他们和仅剩的不到一百人被逼到营帐外面，不知何时从背后包操过来的一直骑兵又把他们死死围住了。
这一百多个人，有的已经拼到兵器都已经没有了。
阿南一直没有说话。如果趁着敌人还没有完全攻进来的时候，和如烟事先打点好的那几个宫女乔装打扮，然后混进城后的一支商队里，如果没有太大的意外的话，就可以顺利逃脱了。
可是阿南，今天没有和如烟说一句话，如烟也没有把他敲晕带走的机会。
“阿南，你今天怎么了！”
“阿南，你为什么不肯和我一起走！只要你相信我，我们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阿南，我们走不了了，不过没关系，既然你执意不肯走，那我就陪你一起死好了。”
“阿南，说话呀！”
“将军小心！”白袍小子帮如烟挡了一箭，如烟发现他的白袍不知几时已经变成了红色。他手上的兵器已经被刚刚射过来的箭打飞了。
“谢谢！”如烟把自己手上的剑扔给他，然后把腰间的匕首拿出来，这是最后的兵器了。
她和阿南背靠着背，脸上的血污看起来就像一个小丑。他们的人渐渐倒下的越来越多，有的乏了，径直坐了下来，但是手中的兵器始终没放下。
“秦元帅，我等久仰你的大名，我们公主也曾几度赞扬过元帅你不仅骁勇善战，而且用兵如神。可是当下，朱氏王朝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只要元帅不再负隅顽抗，本将军保证能让元帅在我们打下的天下享受和之前一样的待遇……”
如烟冷哼一声，这样劝降的说辞，她背都能背出来。三年前她和阿南去夜袭，差了一点就被俘虏了，那个时候的说辞，只差了大元帅几个字了。可是那次他们全身而退了，这一次估计是不能的了。
阿南把手上的飞刀轻轻一旋，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准确无误地割破了马背上劝降将军的喉咙，紧接着的，是大波敌人一起厮杀进来的混乱。
那天，血色漫天，所有人都死了，她的心也死在了那一天。
最后的几个人倒下她前面时，她抱着阿南嚎啕大哭，哭得震慑到了南夷都不敢继续对她进攻，可是她的双腿都被毒箭射中了，没走两步，还是沉沉地跪在了地上。
那天，直至阿南死了，闭上了永远不会再睁开的眼睛，他还是没有和如烟说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