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东方宇失眠了,翻来覆去地想着高哲的事。他虽然对高哲近来的行为颇有微词,却也明白,由于所处角度与情势不同,他始终无法深层体会到陷在黑道里的高哲所面临的紧迫、压抑、恐惧、痛苦的感觉。此时,信赖高哲,是他东方宇唯一的选择。然而,作为与高哲“势不两立”的警方高层,继续姑息与纵容高哲的“犯罪”,显然是不合常理的,他必须要对高哲做出点什么来才能符合日益发展的剧情。想来想去,他却想不出什么极好的计策来,忽念头一转,想起了与高家兄弟纠缠不清的女儿,想到她之前那气呼呼的模样,不由得叹息起来。高哲啊高哲,你可把我老头子害惨了!
毫不意外,早上10点钟,刚主持完行政会议的东方宇就被杨建给堵到了会议室里,看着他手里抱着的大堆资料,东方宇心里有数,杨建肯定是来申请重组“调查组”的,并且十之**会提到高哲的事。果然,杨建将案宗往东方宇面前的桌子上一摊,就开始分析目前全市缉毒所面临的严峻形势,将毒品犯罪的发展新趋势细致地描述了一遍,然后,跟东方宇摊牌说,他要从各部门抽调人手重组“调查组”。东方宇看着他,却犯了难,之前局里为了侦破连环劫案曾成立过一次专项调查组,将各部门的精英组织在一起群策群力,办案效果确实不错,可调查组成立后,市局的经费开支大大增加了不说,最令他头疼的则是,各部门负责人三天两头跑去跟他们抱怨说人不够使,让他们调人来使——哎,领导哪里是那么好当的?知道杨建不好糊弄,他索性实话实说,说他东方宇会在高层会议上提出这个想法来的,可至于能不能通过却不敢保证,毕竟成本管理是件很重要的事,领导们都很重视这部分。不过,他偷偷跟杨建透露,只要杨建跟各部门负责人协商好,私下里借调部分人手倒是可以考虑的。
“也就是说上头既不想出钱,也不想出力?”杨建叹了口气,抱怨了好一阵,可看到东方宇那副愁眉苦脸、无能为力的模样,却也罢了。转而提另外一件事,“东方副局,我今早一上班几乎同时收到了好几个分局的协助调查请求,其中,各分局涉案的线索都指向一个叫‘龙虎帮’的黑道帮派,而这个帮派正是我五年前想要调查却没能有机会调查的那个“***”案的幕后黑手——”他沉默了,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后腰处,那里狭长的伤口已经不复存在,只留下窄窄一条凸起的嫩红色皮肉。五年前,他在查“***”案追踪嫌疑人的时候突然被人从背后袭击,要不是他反应快,说不定就真栽那里了。“东方副局,那次在医院养伤的一个多月,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明白了为什么我们总是比犯罪嫌疑人慢半拍,每次行动总是迟那么一步——”他表情淡然,可语气却格外沧桑。
“这次你想怎么做?”东方宇打断他,不想再让他说下去。有些事两个人都已明白就无需多说。
“我要你的特别授权——我们的调查行动不必逐级上报的特权!”杨建紧盯着东方宇,“也就是说,对龙虎帮的调查,我们多会私底下调查,秘密行动!当然,若是有领导阻挠办案,你要帮我们顶上!”
“这个——你们啊,净是给我出难题!”东方宇的眉头拧在一起,苦笑着。他当然知道警局内部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信任,否则杨建当年也不会被人从背后捅刀子,“背黑锅我倒是不怕,可是,这样的话不合规矩——”东方宇还是有顾虑的,虽然他算是市局里不小的官了,但官场如战场,有些事总也无法预料。“对了,我可以同意,但你要答应我,绝对不能让王新雨加入你们调查组!”考虑了半晌,他终于点头,然而,想到目前被人盯得正紧的王新雨,谨慎起见,他不希望杨建顺带着也被人盯上。他能够信任的人也没几个了,可不想让杨建再折进去。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出乎东方宇意料,杨建在东方宇面前只字未提高哲,在杨建出门的那一刹那,东方宇突然想起来在龙虎帮混得如日中天的高哲,忙又叫住杨建,告诉他,刑警队的那个陈飞也坚决不许加入,调查组成员的名单确定好之前必须要先给他过目。
不过半天工夫,杨建开始“借调”人手重组调查组的事便在市局里传得沸沸扬扬。一时间缉毒队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有来打听消息探听虚实的,有来毛遂自荐请求关注的,有来表明立场坚守原职的……这让缉毒队的众人不胜其扰,跟杨建抱怨不已,可杨建却只是一笑置之。待到快要下班时,他才将早就拟好的调查组成员名单交给东方宇。这个挑选可用之人的事岂是用半天就可选定的?当然是靠平时的接触与观察了,他杨建早就在心底里选好了可用之人,所谓的公开选拔不过是像选秀一样走个过场罢了。
刑警队、法制办、政治处……东方宇看着杨建报上来的调查组名单,一行行地看着组员的所属部门及名字,嗯,看起来都是些不错的苗子,继续往下看,他不禁佩服起杨建的识人水平来,他甚至连潜藏在证物室里当“散仙”的人都给拉了出来。然而,当他看到“东方茗儿”赫然列在名单里的时候,他还是大吃了一惊。“这——她怎么也在名单里?”他指着女儿的名字问杨建,极为错愕。
“哦,是她主动要求的!他们队长也同意!”杨建知道东方宇吃惊的原因,却并不以为意,对东方茗儿的加盟并不看重却也不是毫无期待,“她跟我说她有着必须加入调查组的理由!至于什么理由,我没有问!反正对我来说无所谓!”他说这话的时候,特别观察了东方宇的脸,不过,倒有些失望东方宇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反常的情绪,依然是淡定如昔的脸色!唉,东方副局真是老奸巨猾——不,老谋深算!杨建心底里感叹着。
东方宇并没有将女儿排除在调查组的名单范围内,但他心里还是纠结于女儿说的那必须加入调查组的理由,杨建哪里会知道他心里所想,看他没再多说什么,默认了名单,便转身出了东方宇的办公室。一出门,就看见陈飞正耷拉着脑袋靠墙站着,“杨队长,我要申请加入调查组——”看见杨建,陈飞立时冲了过来,态度极为恳切。听说调查组重组,陈飞极为兴奋,得了消息就忙着找杨建,好不容易听说杨建来东方宇这里了,他便在站在走廊上等。
“不行!”杨建没有废话,一口回绝。
“为什么?”出师不利,陈飞瞪大眼睛,满脸悲愤。
“东方副局命令我坚决不能让你加入,要问为什么你找东方副局问!”杨建直接将东方宇的话转述给陈飞,将麻烦一股脑儿地抛给东方宇,自己则悠哉悠哉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