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繁拔出腰间的青龙长剑，抽出剑鞘，放在我面前。剑鞘上没有一丝血迹，就算是刚擦拭过，也会传出一股血腥味，而我却什么味道都没有闻到。
“那是谁杀了段大哥？”
“无痕。”他顿了顿又道：“他杀了段逸和你姐姐。”
“怎么会？”我身子一颤，全身瑟瑟的发抖，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到胸口，阵阵生痛，“怎么可能？几个时辰之前，他还在卓府。姐姐！不！你在骗我！你告诉你在骗我！我姐姐还好好的！”我已语无伦次，不愿相信卓到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段逸已被挫骨扬灰，没能包住全尸。你姐姐我将她埋在了孤树林。”他停顿了片刻，又继续道：“在孤树林最深处。一个不可能有人知道的地方。你为什么会去卓府？”
“无痕杀了你安排在我身边的人。”
“我什么时候在你身边安排人了？”卓繁问。
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卓繁没有说话，只是皱紧了眉头想着什么，不管我怎么问，他都没有搭理我。最后我闹得连自己都烦了，才坐到地上自言自语的说道：“你走了没多久，就有几个人闯入了我的宏轩阁，他们说是你让他们寸步不离的在我身边保护。他们并没有伤害我，所以我就相信了他们。他们还向我讲述了你以前的事情。”
“我以前的事情？”卓繁开口问道。
“你以前屠城，斩下蜀国国主首级的事情。”
“后来呢？”
“后来无痕就出现了，他说他一直在屋顶听着屋内的动静。”
之后我将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卓繁。
“你就不觉得为什么无痕在屋顶呆了那么久，都没人发现？在屋内的人都是习武之人，他们难道就丝毫没有察觉？”卓繁说出可疑之处，我这才恍然大悟。这一切都是无痕一手策划的！
想到这里，我的后背一阵发凉。是说像昨夜那人的那种性格，卓繁是绝对不会容忍的。
“你别说你看到地上的尸体就不敢再呆了。”
我点了点头，虽然自己也觉得好笑，但这的确是事实。
“你知道他对我的心思？”我突兀的问了一句。
卓繁侧过头没有说话，他这也是默认了。
“姐姐真的……”我还是不肯相信，这来得太过于突然。
“这是你姐姐留给你的。”
卓繁递给我一张草纸，还是以前的那种质地。
“你看了？”
“给你的东西，我没看。”
我接过草纸，心中想着里面写了什么。会不会是姐姐一直没能告诉我的秘密，或者说，我到底是谁？我是这么期盼的。
想到这里，不由分说的，我终于还是将草纸摊了开来。
“现在姐姐终于卸下了包裹，可以与你段大哥真正的在一起了。你离家出走之后，我就发誓，今生今世绝不会与段大哥在一起，因为姐姐亏欠了妹妹，因为妹妹爱着段大哥。只要一想起你离开之前那么难过，我心中便充满了对自己的自责。不过现在好了。”
“你是蜀国的公主，我们的父亲是伟大的蜀国国主。你要记住，你的杀父仇人是锦城的代王。姐姐也要你记住，不要怨恨代王。至于为什么，这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我知道我和段大哥的时间都不多了。段大哥打不过代王，这我知道，所以我决定陪着他。你不要怪姐姐。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扁神医的话，说我熬不过明年冬季。所以，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
“字写多了，好累。一定要活下去，为自己而活。洛兰，亲笔。”
看完姐姐的绝笔，我已是泪流满面。这所有的一切总算是水落石出，但现在的我就像姐姐曾经所预言的那样，我宁愿没有看到这封绝笔信，我宁愿直到死，我都被埋在谷里。卓繁是我的杀父仇人，也是我的男人；无痕是帮凶，却也是我的蓝颜知己。两个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是伤我最重的人。
或许，在所有的阴谋之下，也没有这般顺其自然的事情来得悲哀。
我将滴满泪痕的草纸又递给了卓繁。他是怀着无感去看的，所以比我看的快了许多。
他将草纸又递给了我，我只看了一眼，对他说道：“扔了吧！”
他将草纸揉作一团，用力甩手，胡乱的不知道扔到了什么地方。
“你恨我吗？”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抬头就看见两只不知名的鸟从树间飞过，我底下眉目：“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的身份，却没有杀我，我宁可认为，是我让你想起了隐梅，也不愿相信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质。”
“雪儿……”
“你不用对我解释什么。”我打断了他的话，自顾自的说道：“我们的孩子是无辜的，我不愿他知道这件事情的任何细节。你告诉他，他的母亲对不起他。从今以后，王妃死了。”
卓繁似乎听出了我话里的意味：“等他长大了，你自己去告诉他。”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到以前吗？”
“只要有孩子在，什么不可能的事情都能变成可能。”
“我只想远离曾经的一切，就算为了姐姐，我也要忘记曾经的一切。请您尊重我的选择，就当向岳父大人赔罪。”让我没想到的是，在得知所有的真相之后，我会如此坦荡与平静。
突然发现自己很卑微，在所有的事情面前都扮演着弱者，什么用都没有。现在想想，曾经一直是被别人保护着，现在我想要自己一个人应付了。
“孩子是无辜，你就不能为孩子想想？你就”卓繁从未向任何事情底油，而现在的他，目光中尽是期盼与渴望。
是啊！我还有孩子我分不清他这是刻意掩饰，或者是真情流露。以前他在我面前装的太多了，所以我摸不准。
他顿了顿又道：“你就不能为了我”
“为了你什么？为了你，而让我每日醒来看到身边的你，就会想起姐姐和段大哥吗？”我毫不留情的戳到了他痛处，他却像无所动容一般：你就不能往前看吗？我们还有孩子，我们以后的日子好好过，抛去仇恨，为自己活？”
“不要拿孩子的事情来压我！”我已经气氛到了极致，虽然自己舍不得孩子，但是，但是以后，我不能保证，以后我能够当做若无其事的面对他们父子。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我只能用孩子当做筹码，我知道除了孩子，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你割舍不下的了。”卓繁眼中无尽的伤感，似乎四周萧条之景也为之增添了更多的凄凉有悲伤。
我停在原地眺望远方，要是从前的我，可能会心软，可能会等到孩子长大以后再离开，等到那个时候，我的寿命或许也应该到了。
“你能去哪里？人生地不熟你能去哪里？在有生之年你就不能多陪伴陪伴孩子和我吗？孩子不能没有娘，他连名字都还没起！”说完卓繁似乎放弃了挣扎，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
听到我的声音，卓繁听了下来，却没有转过身。
“我跟你回去。”
他这才缓缓的转过身，看着他冰冷的脸，我却感觉不到陌生，而是无望。
“我想再陪陪孩子。”说出这话，我是没有任何底气的。我是被他最后一句话而震慑到的。我想在有生之年再陪陪孩子，或许这是一个母亲的本能，一个母亲由衷的苦楚。
卓繁的脸色微微有些转变，看了远处荒凉的坡地，说道：“走吧。”
回到王府之前，卓繁带着我去孤树林祭拜了姐姐，悲痛欲绝已不必说。孤树林也罢，能让姐姐在这里长眠于地下，能够永远与段大哥作伴。生前不能上相厮守，嘶吼变作比翼鸟，双数双飞。
怀着无限的悲伤，我不愿多留。
从卓繁那里得知，他是不知道段大哥和无痕有书信来往的。所以，无痕为什么会出现在孤树林，他是不比我感到更惊讶的。
“为什么那么相信他？”
“问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我心中一片静默，现在的我，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再想，看着熟睡的婴孩，那般恬静，那么释然，便说道：“以后不要再提起他，好吗？”
卓繁用手抚着婴孩红润而富有弹性的脸蛋，淡淡的说道：“好。”
看着襁褓中的婴孩，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或许只有他，才是我后半生的牵挂。而同时我心中却又无数的心绪涌了上来，以后不会和卓繁有以前的谈笑风生，不会再有相濡以沫，不会再有更多的东西。
“圣上让你想个名字，以你的名义给孩子赐名。”
我从桌案上拿出文房四宝，在宣纸上，一笔一触的勾勒：“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在这句诗的上方又写出两字，说道：“那就叫莫已吧。”
卓繁拿起那张写着我们孩子名字的宣纸，愣了好一会儿，随后才渐渐地恢复的平淡，目光中却竟是淡漠：“这首诗你还记得。”
“我和她一样，我想让你以后，每当唤出他的名字时，都会同时响起两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