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并未觉察身体的不适,酷热难耐,敏蓉拿着的荷花团扇挥发的风也是热乎的。“娘娘,昨日大公子来找过奴婢。”她试探着我的脸色,扇动的节奏也不如先前的那么有韵律。“他让奴婢转交一样东西给您。”
不亲手交与我,难道是出城了?我不急着问是什么:“他也离开东城了吗?”
王爷帅兵战败西蜀国之后,将士与之一条心,圣上防人之心不可无,本意想要收回掌控在他手中的的三枚兵符,一旦失去了兵符,代王就如同一只惊弓之鸟。而施权之意在于拿下蜀国,大功告成,圣上理所应当将之收复。谁知,却遭到了百万士卒的联名维抗。而代王却不得不表明自己绝无叛反之心,而又能使自己不受限与他人,遂只将两枚东城区域的兵符上交。圣上何等英明,王爷手中余下的那枚兵符,即是掌握着边疆两百万的兵力,一旦东窗事发,代王便必将做好坐等待命远征的准备。
当今圣上虽年次于代王之后,且朝中自有老谋深算之辈,代王要想手握全副兵符,却是纸上谈兵。
皇帝用上了最大的一枚棋子,远征之事确实不可小觑。难道真如我所想的,刚打完胜仗的大公子会助代王一臂之力?这样想着,不经觉得凶多吉少。
“奴婢不知。”问了也白搭。也是,即便是大公子有意,怎会告知不相关的人。他们的事与我无关,就没再多想:“他让你转交给我的是什么东西。”终于抑制不住好奇心。
“是一封书信。”说着便从袖口中取出一份长形信封递于我,浅调鳞鸿之上笔触鸾飘凤泊却不失刚柔之劲。信笺上并未有迹,我将其封口处撕裂,抽出两片信蓝之中的宣纸。
“楼去中空,伊人避浅笑。蕴情于心天荒老,芷草屈膝不敢言,问伊何知晓?去日情欢,今宵独人萧条。但愿来日续芳娇。”
寥寥几语,句句煽情。竟忽视了身旁的敏蓉,我将纸张重新叠好放回信笺,问道:“他没留下别的话吗?”
“没有了,那日午后您正午休,他在屋外逗留了许久都不愿离开。还好当时四下就奴婢一人守在屋外。”她似乎还想说什么,扭着头思索了半会儿又突然道:“对了,奴婢又想起一件事,大公子之前还吩咐奴婢记得提醒您与他的一个什么约定。”
约定?我怎不记得我们之间有什么约定。这是我收到的第一封信,我让敏蓉拿来了一个精致小巧的木盒,本是用它装着首饰,但一时间又不知道上哪儿找别的盒子,也只能将就着用了。
陈叔时常带来的书籍已足够打发时间,偶然看到一幅刺绣,想学,却提不起兴致,也就将它置之不理了。真怀疑自己是否是狼心狗肺,从不把远征之事放在心上,还是敏蓉一天到晚在耳边忽来忽去,让我欣慰的是她比较以前起来,阔朗了许多。
“娘娘,您看!是王爷派人捎来的书信。”她兴高采烈的跑进房,“陈叔也来了?”我见陈叔也是满脸的喜色。
“王爷挂念娘娘,便千里迢迢的遣人捎回书信,告知安好。王爷主帅,大公子做后援,从旁为辅,以两人的默契配合,定能完胜安然归来,您就放心吧!”陈叔落落有词,满脸洋溢着赞许与坚信的神情。我若不关心的也不去拿敏蓉手中如同捷报般的书信,敏蓉将之搁放于案上便出去了。
“雪儿,听陈叔一句劝,别再为难自己了,你难受,王爷更不好受。”陈叔走到我跟前:“但愿你能听进老夫的苦口婆心。”他叹着气,咳声显得异常醒耳。我挽着他的胳膊坐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王爷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很多时候都不擅表达自己的情感,老夫看得出他是真心对您好的。”这次换了陈叔握着我的手,是否真心对我好,只有他自己知道。“陈叔,你不明白。”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可笑,却找不到别的话语接下话题。
陈叔听的前仰后翻捧腹大笑:“呵呵,老夫不明白?这大半辈子岂不是白活了?老夫我经历的事儿是你想都不敢想的。一点小小的委屈又能算得了什么?这人啊,总不能只光顾着为自己活啊!”
我付之一笑:“陈叔,您不用劝我了,这一年来,我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你也是知道的,以前呢,还有湘如能说得上话,陪着谈心,只有她能与我交心,她走了,安华也去了。也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说到伤心处,不由的心中抽搐,“我本还想着岑欢和汐玲俩,可我不愿看到形同主仆的那样的关系,看着心疼。”
我看着陈叔的目光闪烁,他老人家也是一把年纪了,却还来关心我们这辈的杂事,心生不忍。便收回目光反劝道:“陈叔您就别管了,知道您心疼雪儿,处处为雪儿想着,可是您劝了也是无济于事。您老这都奔波了一天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你这是在撵老夫走吗?”
“怎敢呢?雪儿是怕您累着,关心您呢!”我巴不得陈叔早些离开,强忍着眼中含苞欲放的泪花。
“哎,也罢,也罢,你也早些歇着,听老夫最后一句劝,你再这样下去,最终伤害的还是自个儿,别弄得关心和爱护你的人难过啊!”
我怎么了!碍不着任何人,过自己的日子,这难道都有错?不闻不问,郁郁寡欢也未必是我心甘情愿的啊,我是被逼无奈,只是不想再让自己受到任何的伤害而已。
接连数日,都收到王爷派人捎回的书信,若不生意外,不出半旬,代王率领的百万骑兵便可回城汇师。
敏蓉比任何人都要兴奋,口口声声说着是替我高兴,而她不是不明白我的心意,不安的感觉愈发的强烈,却又在她那毫不遮掩悲欢真挚的眸中的笑意驱散、殆尽,只怕是我想太多了。
皇宫中也收到了王爷百战百胜的捷讯,朝中众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联名上奏请求圣上开仓放粮,救济从边疆逃至东城的难民。皇帝勃然大喜,不仅开仓放了粮,更是嘉奖了联名上奏的大臣,称之:体恤民情,关怀民生。
朝中口舌却是不一致的,有的人确认为,如今正是缺乏粮草军饷的危难紧迫之时,万万有不得半分松懈,皇帝却听信了少数服从多数的建议,将其言论置之不理。反对此举措的人也无赏罚。皇帝下令再有异议便免官罢黜。
一场莫名的风波总算是平息了下来,私心想着战胜归来的将士终于能与家人再度重逢,在战场逝去的士卒的亲人也只能与之天人相隔。
悲欢离合,阴晴圆缺,古难全。
后院花田绿荫之下是府中最佳的避暑之处,几株隗壮的榕树将内河围了个半,陈叔说笑这几株榕树不知是从何时便深根在此,恐怕比他的岁数都还要长。清风夏意,不远之处允吸着日光浴的莲池仿若瑶池仙境。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恬静中一丝察觉不出的悠闲。
黄昏时分,西天边燃烧着的一片火云倒映湖中,使人辨不明何为天,何为地。可令我扫兴的却是天际边那一堵隔世的高墙。
正要离去,耳闻榕树处灌木中传来的稀稀疏疏的声响,入夜前夕,突来的莫名声响,总叫人几分害怕,我战战兢兢的移动着脚步向那边摞去。声音却戛然而止,我不相信凭而空之的产生幻听。便继续前行。
灌木之后是一座小型石拱桥,若不是这些杂草的遮掩是不易被人发现的。石拱桥上立着一尊人影,在夕阳斜照之下,更显英姿。他以正脸朝向我,面上话不出的憔色悴容,像是在这美轮美奂的画卷浊上的一抹苍伤。
我向他缓速的走近,再走近,直到伸直了手便能触及的距离。而我此时顾不着心麋狂作,跳不停歇,说不上是昭思暮念,而内心却是逃避不了的欢喜,心骗不了自己,脸上的神情更不能为自己做任何辩解。在他面前我竟觉得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