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吃荔枝吗?”陈叔问道,“昨个儿圣上赏赐了许多东西,平日王爷从不过问这些事儿,说繁琐,老夫自作主张的就将一部分的用品分发到了下面,心想着娘娘会喜欢,便拿了些来。”他拖着果盘放到茶桌上。
“陈叔,您这样称呼,洛雪真不习惯!以后就叫我雪儿吧!”我感觉鼻尖传到脑门的酸楚,一念之间,称呼也改了口。
“娘娘,您折煞老夫了,非我一人之为,府内上上下下都得改口。您自己也要改!”眼珠一转,看了看我,又道:“湘如请求王爷还乡,已走数月,”
她非亲非故的会去哪里,还乡只是一个理由,我与湘如昔日的相处陈叔看在眼里,这王府能说得上话的人也走了,落得个形影自守。这“王妃”的头衔是虚不说,夫妻名义更是自欺欺人。
“过几日宫里面会来位婆子传教皇家礼仪,大多都需要娘娘铭记于心,各代王妃尚未嫁入附中时,但一切生活起居都按照了王妃应有的规格来办的。最重要的是,您不再是洛雪,而您是隐梅,封号‘阏媛’,这可不得出任何差池啊!”白光下的老人更显苍老,我的眼前时间像是慢下了节奏,看着这位老者的落落有词的口型也变得越来越迟钝。
不情愿也得回应着。我剥了一颗荔枝,递给陈叔,“陈叔,您吃。”我见他久久不肯接过,满脸的犹豫,便抬起他的手,搬开他的手指头,将半透明鲜嫩的果肉放到手掌心上。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笑什么?”他疑惑的问我。
“我笑您吃个荔枝都扭扭捏捏的像个姑娘!你就吃吧,您亲手送来的还介意什么?就当是您闺女儿为你剥的。”我边说边笑,而陈叔却勃然变色起身,道貌凛然的说:“娘娘使不得使不得啊!”
玩笑话也当真,高低尊卑的套索已深深的扎进这些人的心里,这位老人也是一样,被洗脑,被同化。
我不再说笑,搀扶陈叔坐下,郑重其事的说道:“陈叔,这变故对我来说实在突然,你们早就预料到了此事,岑欢、汐玲证明了一切。从前我与湘如最投缘,可她离开了,岑欢、汐玲两人的一举一动虽然无可挑剔,他们无奈,我更无奈。而如今您是雪儿最亲近的人,您是我的长辈,关心我,照顾我,雪儿感激不尽。我答应您,尽量做到最好,不失身份,但您一定也要答应雪儿一件事儿?”
“您说!”
我给自己嘴里塞了一颗荔枝:“您先把手里的荔枝吃了!”见他照做后我才继续道:“以后无外人时,您依旧对我直呼名字,我依旧喊你陈叔,好吗?就当雪儿求!”
我撒娇的轻摇着他的臂膀,眼泪汪汪的渴求:“好嘛!陈叔!就答应雪儿吧!”娇滴滴模样似乎很滑稽,陈叔笑了,我也止不住的畅怀大笑。“好好,老夫答应你就是!真拿你没办法!”也许是没料想到我会来软的,陈叔竟然答应了,我满足的扑倒在他的怀里闭上了双眼。
事已至此,任凭遐想无数,都已注水终流,西阁红梅初开艳,东角人惶惶。在我落魄之时,最先想到的竟是最亲之人,大有嘲讽的意味。
宫里的办事效率极快,一天后满目明朗的珠光宝气成山成海的被人抬进王府,抬进星玥阁,陈满了整个大厅。”锦缎百匹,白银十万两,黄金万两,珠宝首饰六十套、器皿六十、送子观音……”我听着公公嘴里念到的这些名字感到心惊,闻所未闻的物品不计其数,
怨自己不辞而别,恨自己任性妄为、怪自己听不进姐姐苦口婆心的良言。星玥阁是我暂时的居所,一旦成婚,就要搬至宏轩殿。
公公拂子一挥,其余的仆人依次退下,然后毕恭毕敬的向我鞠了一躬道:“娘娘,奴才李培有礼了,这些都是皇上的一点儿心意,还望您请笑纳。奴才上回因皇上赐了差事,所以就请崔公公帮忙代劳传旨,还望娘娘恕罪!”。那白皙的肤色,眉上的白须,看着不知怎样形容,不想搭理却不得由自己乱来。他就是上次本该传旨的李公公,说话有理有条,无丝毫不适之处,虽不入眼,却不可以貌取人。
“多谢李公公,还望不要挂记于心,请公公代替臣妾与代王向皇上谢恩!”我摆正身姿,一丝不苟的说。
而此时,一旁的安华向我递来一个奇怪的眼神,我不明所以然,而她做眼色的眉头已皱成了一团,又见李公公依旧笑嘻嘻的盯着我,顿后才恍然大悟,面不改色的走到那堆白银前面,不经意的拿起两个元宝,又折回来轻言细语道:“公公,这是王爷的一点心意,请公公接纳!”
他低头双手接过我手中的元宝,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一声命下扯着女人一般尖利的嗓音道:“回宫!”,随之道:“娘娘,奴才告退!”
“娘娘,这李公公再怎么说都只是个太监,居然还敢给您脸色看,若是王爷在这,他连滚带爬的拍马屁还来不及呢!”安华不服气的为我打抱不平。
“李公公在皇上跟前当差,免不了的沾了些气势,更何况,倘若当时不是你提醒的及时,还指不定他会在皇上面前怎样说我。既然是王妃便是跟着了王爷,我的过失不要紧,皇上如何看待王爷亲自择选的王妃才是最重要的。”我既是为安华做了解释,而又是对自己提了个儿醒,如今看来若不是当初逞一时之气,如今便不会误入龙潭虎穴,以后在这府内要更注重谨言慎行才好。
我终于还是了然“痕”对我劝说的原因,我怨他不明说,可是又能怎样,难不成一哭二闹三上吊?太不切实际,如果不是任性的离家出走,就不会露宿客栈,就不会听到那段琴音,也就不会……但话说回来,这一切不都只怨我自己?痕并没有绑架我,更没有挟持和逼迫,想到这里我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了去不懂世事,了结后半生。
我亲手葬送自己的前途与幸福,却怨不得他人。
婚期定在了下月初六,国师算卦此月婚期与天象犯冲,黄道吉日是代王所选,他说自己的良辰吉日要挑选个近期的,虽然更好的日子是过了春后,但谁也改变不了他的坚持。他为何如此急迫,也没人敢问。
挂红灯、贴喜福、陈叔整日大汗淋漓的忙碌,硬是不让我帮上一点忙,屋子外冰天雪地,北方的冬季雪期长,雪花刮在脸上针扎般的疼痛;而蜀地却很少见雪,小时听店里南来北往的客人讲述雪景怎样的美丽,一旁听着很是羡慕,而身临其境却想要逃避,企望永远都见不到雪景,永远到不了婚期。
“王爷驾到!”一袭飞禽官服风尘仆仆的到了,我正呆坐在案前看那本略微泛黄《诗经》,听到传召立即接应,其已步入正厅,书还掌在手中:“叩见王爷!”
“免礼!”他看见我手中的书道:“本王说怎么就找不到《诗经》呢,原来在你这里!”他朝我慢慢的走来,再慢我也总觉得健步如飞。到我面前时,他身上撒发着一股隐隐的红梅清香,淡淡的,若不走近是嗅不出的。第一次近距离的相对而立,才发现他比我整整高了大半个头。意气风发,端重显贵。而后拿过我手中的《诗经》,再将另一本书让我握着。我一看是一本《庄子》。转身坐于高堂之上。
“若是无事,就去本往书房找些爱看的书籍,你让陈叔拿了《诗经》来阅,就想你一定看得进庄公的言论。不爱看就自己去挑吧!”他和严蕊色的解说了一番。对上他那清澈的瞳孔,投映出自己的身影。我忙行了一礼道:“多谢王爷!”
我将之放于案上,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承上,他会心一笑接过雨花瓷杯,嘴里灌着茶,目光任然不肯收回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我打破沉寂:“臣妾想要知道一件事情,请王爷无论如何都得告诉我!”
他放下手中的瓷杯,用托盘上置备的娟帕抹去嘴角余下的茶渣,思索了半晌:“听闻你这声‘臣妾’本王感到十分欣慰,那件事是当初无法补救的过失,不提也罢。”
无法补救的过失?什么事是你代王权衡不了的?既然他不说,我肯定是问不出别的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