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布兰奇还记得那个夜晚，那个被宇宙洪流般盛烈的火焰和刀光装点的夜晚，火色染红了沙镇的夜空。
他把那个镇子叫作沙镇。因为那里四季都是风沙，破损的建筑群隐藏在风沙后面，人们的衣服上也粘满了干燥的沙粒。这么一来，时间一长，反而把它原本拗口的名字给忘了。但如果你用力去回忆的话，还是能记起来的。你会记得，小镇的名字就刻在镇口悬挂的木牌上，风吹过的时候破旧的木牌会微微摇晃。上面写着：伊斯蒂德尔。
那天是2015年的4月10号，沙镇就在那个夜晚被毁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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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穿黑风衣的男人，莱昂也还记得。他端坐在塔楼的顶端，望着四周的火海，仿佛那是一座孤岛。他只手操纵着万千火焰……但远远地望过去，他有一些寂寞。
莱昂那个父亲一般用心呵护却逐渐枯萎的老人，把刀鞘用力地插进了沙地里，那个黑风衣男人是他的故人，莱昂从只字片语里能听出来。这是一场不怎么愉快的相逢，男人还说，今晚要杀的人是莱昂。这很奇怪，很费解，因为在这他生命的二十年里，莱昂从未与他谋面。
那是老人第一次在莱昂面前拔刀。这场时隔二十年的重逢变成了转瞬之间的拔剑相向。那道汹涌澎湃的刀光，撕裂了海潮般的火焰和大半个夜幕，像明亮的白炽灯照耀了整个燃火的小镇。这是他的父亲，也是他的老师，唤醒了他的血液，打造了他的双刀，把他训练成一个战士，可莱昂从未见过老人爆发过这样的力量。他全身的衣襟和头发都在狂风里沸腾，以一柄长刀，硬生生地逆着狂流而上。
莱昂轻轻一跃避开了袭来的火焰，一秒之内，银化完成。
他眼睛再睁开时已是银瞳，前跑两步，风流如飞行的滑板在他脚下形成，他轻盈地踏着风，跃上了一旁的屋顶，火流一缕又一缕在他背后掠过。他负着双刀，无声地奔跑在一座座房顶上，当他奔跑到极速时，脚下的屋顶就变成一条骨节参差的游龙，带着火焰掠过身下，他两步跃上了梯子，望着塔楼上的男人。
男人也看到了他，眼神里并未闪过惊异，仿佛男孩的奔袭早就在他的预想之内了。
莱昂双手闪动，转眼之间，子刀和母刀全部脱鞘。男孩紧握双刀，从最高的房顶上加速，一跃而起，乘着风势，斩向塔楼上的黑色影子。
男人抽回了一只手，随意地一摆，如同魔法驱使，一半的火流立刻改变了轨迹。火焰像游蛇一样纷纷汇集，成为火泉冲击向夜空中的莱昂。速度太快莱昂根本无法躲闪，但在火焰接触他的一瞬间，他的双刀交叉在胸前。借助这道坚固的金属结构，空气在缝隙间一层层压缩，形成了无比致密的气膜！
火泉击中了双刀，就如同一支流光的箭矢，径直把莱昂从半空中打了下来。上行的轨迹被强行冲断，他如折翼的夜鸟，被那股力量带着直冲向身后楼房的墙壁。
在与墙面碰撞的前一瞬间，莱昂脚踏在了墙壁上，旋身撤出了母刀，同时子刀顺势左旋，把滚滚火流从正前方引向了一侧……这异常绚烂的一幕，就如凭一把浴火的长刀改变了赤色河流的流向，滚滚焰流就在他身边掠过，绽放在他背后的墙壁上！
而他的子刀在背，母刀再指男人！
借助那一踏，莱昂再次高高跃起，比上一次还要快，还要高！他旋身在空中，白衣的衣摆展开，如白鸟翱翔于夜幕之间。
男人有些诧异地看着莱昂。他静默在塔尖，每一次挥手，都伴随一道道火光，如同火矢一般射向那个空中的男孩。男人以为这些火焰能阻挡他，但莱昂在空中曼舞般挥动双刀，每一道火流都被斩开了。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实体与能量的碰撞，但男人知道，斩飞火焰的不是刀锋，而是刀身带起的风流。
一秒之内，莱昂已经越过了最高处，男人抬头，浅紫色的眼瞳里倒映出男孩白鸟般的身影。他的左手握着子刀，右手握着母刀，在广大的夜幕下，双刀的刀光在夜空中组成极炫的白色十字，十字的中央就是男人的头颅。
男人不再面带笑意。事情开始脱离他预计的轨道，火焰并没有阻挡这个孩子……他才二十二岁，却带着强力的天赋和满身的稚气掀翻了他的火阵。并且随着攻击的猛烈，他的战意越来越浓！
他忽然明白，这个孩子，绝不是那样温和，那样羸弱，如他表现的那样。
阿道夫……你教出了怎样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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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教过你，可是你从一开始就懂得，示弱，收敛，这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对于我们这样随时都可能死去的人。”那是什么时候呢，老人不知是叹息还是赞赏地看着莱昂，“可是我的孩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可以这样……是不是你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呢？这是一种主动的防御措施？”
习惯么？还是内心的防御么？莱昂也不知道。
多年前要更年轻一点的阿道夫第一次把长刀放到他手里时，他就是那样一个孩子，那时候他才那么小，还没有进行银化，脑子里还有自己父母的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刀挥得越来越快，零力运用得愈发成熟，父亲的音容笑貌在他脑子里消失得差不多了……但他还是那样的人。
是谁说的，每一段在当时刻骨铭心的记忆，或许终究有一天你也会把它忘掉，保存记忆的神经突起会退化，全身细胞都会翻新……但它总会给你留下什么印记。
十三年了，自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鼓起平生所有的勇气，把自己和生命托付给那个朝他伸出手的男人之后，他就再也没提起过父亲。他没提过，阿道夫也一次没说起过。
他喜欢笑，总是笑，一笑就露出洁白的牙齿，所以整个镇子里的姑娘都觉得他很阳光。
人啊，总是很好骗。你告诉他什么，他们就傻傻地相信什么，唯一能看穿你在撒谎的，是那些怀疑你和某个案子有关的资深探员。
很多年了，很多事，莱昂不去想，但不代表他就真正地把它们抛在脑后了。那些曾经出现过又莫名其妙消失了的人，莱昂刻意地把他们抛在脑后，但他们的影子还是在会在你的每一个下意识的动作里出现，提醒你……他们并未真正离开。
这种感觉，并不多么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