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柯背后不远处，哈耶克和史蒂芬站在一起。背后的树叶在夜风里响成一片。
“他的领悟力似乎并不是很强。”史蒂芬轻轻地说。“他的表情和身体并没有反应，好像沉入了睡眠。”
“或许吧，”哈耶克轻轻地叹一口气，“有事情在干扰他……但他的血统是不可否认的，陈海轮和林绮的血统比例是83%和75%，也就是说，他的血统不会低于75%，这还排除掉了血统异变的可能性和自身银化带来的影响。你知道75%的血统比例意味着什么么？你要知道，你的血统比例只有63%而已。”
“他的血统的确优秀，这不可否认……可是教授，我知道护零者大会意味着什么。真的要这么早地把他推上战场么？”史蒂芬看着陈雨柯的背影，“他只是孩子，还没有见过魔护卫，也没有握起过刀。”
哈耶克看着他：“你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话。”
“没这么说过话……”史蒂芬小声重复了一遍，“您指什么？”
“这样的心态，和你说话的语气。”哈耶克轻声道，“听起来惋惜……你从没有带过感情说话，不过，我倒挺欣慰你能这样的。”
“教授……您在取笑我。”史蒂芬有些尴尬。
哈耶克摇摇头：“没有，我是说真的。从几年前，我就一直希望能看到你这样，像一个普通人。你知道我的意思的……勇敢生活，不被牵绊。”
“可在我成为执行员的那天，老师，您不是这么说的。”
哈耶克笑了笑，“怎么跟你说呢，我的孩子……或许成为一个杀手，需要你冷血，但当你褪下那身白色的执行服时，我希望，你还是一个充满感情的年轻人。”
史蒂芬沉默不语。
“我知道，你还需要时间来理解这些……”哈耶克猜到史蒂芬的沉默相待，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拿出手机，滑动了几下打开一个页面，这是悉尼新闻网的页面，雄踞头条的新闻标题是“悉尼郊区一家惨遭屠杀，死因疑似野兽袭击”。
“看看这条新闻，昨晚悉尼郊区一家人全部死在了家里。魔护卫袭击事件，这是这个月的第四起了。”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确切说今夜凌晨。警方调查说是野兽攻击，但具体是什么野兽解释得闪烁其辞。新闻网上的图片都是处理过的，但颜瞳会在警方之前赶到了现场，拍下了第一手照片。你看看，这一家人的死状，妻子横尸床上，丈夫死在了走廊里，十岁的儿子死在电视下，尸体没有一个完整的。什么野兽会那么凶残，把小小的房间弄成了一片血池？史蒂芬啊，魔护卫的活动越来越频繁了，他们的频繁伤人可能只是意外。但他们一定是在找什么东西。”
史蒂芬拿过手机，沉默地向下滑动。新闻给出了受害者的照片，一张熟悉的肥胖的脸。
史蒂芬内心突然动了一下，脑海里闪过那个夜晚的画面，街头，夜空被厚厚的乌云堆满，雪亮的车灯在他面前一晃一晃。新闻的第一句话就标注了悲剧发生的时间，2015年3月9日凌晨，正是他们相遇的那个深夜，那个晚上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情。
“我见过他，”他说，“他开一辆货车，喝了酒，还差一点撞上我。”
“是么？那你再也见不到他了。”哈耶克说，“魔护卫开始行动了，这次的护零者大会就是战前动员大会，这也是陈雨柯的最后一次机会，他要参战，或者等到战争结束。谁也不知道我们胜算几何，如果我们三族败了呢？所以他要在战场上成长，那里将是最好的训练场，没有偷懒，没有留情，每一天都是最后一天。他将在那里得到最好的磨练，即使这对他不公平。”
“您是对的……那句话，是我欠考虑了。听说迪拜的煊家是银瞳战士一族的王室，但他们的子嗣也在很小的时候就踏上战场。”史蒂芬说。
“他们踏上战场的年纪可比陈雨柯要小，小得多了，煊家是比较特殊的家族，拥有王室一样高纯度最正宗的血统，血统稳定的年纪也提前很多，而并不是普遍接受的十八岁。他们的子女通常在十三四岁就要进行银化了，随后大漠里训练很多年。据说煊家的这一代血统都有70％以上，煊家的次子煊徵还有着这一代银瞳战士最快的速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煊徵……”史蒂芬默默念着这个名字，一张黄皮肤的脸慢慢浮现上来。
他见过他。
哈耶克的声音低下去：“但有时候，我也会觉得自己是个坏人，要把一个生命推进坟墓。事实上，我真的很想保护这个孩子……可是我别无选择啊。”
史蒂芬静静地看着他年迈的导师，平时的哈耶克绝对像只老虎，蹦蹦跳跳精力充沛，发起威来天地变色。但夜空下的哈耶克就变成一只老猫，孤独，衰老。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只黑色的年老的猫的形象。它的身下，一条宽阔的公路贯穿无边无际的荒野，两侧微弱的路灯向前延伸至地平线。老猫孤独地蹲在马路中央，蹲在白线上，望着璀璨的星空。
“对了……悉尼所有的魔护卫袭击事件都是我们分会负责的，这次你去吧。”哈耶克不动声色地说，“最好是活的，做得漂亮点。”
“是。”史蒂芬微微颔首。
他们默默地谈论着，余光看着陈雨柯静止的背影。陈雨柯还是木雕一样地一动不动，一轮明月正悬挂在他的头顶上方。
然而在他们看不到的方向，陈雨柯正一脸诧异。不久前，他的眼睑抬起来了，直面广阔苍穹，却在一片漆黑的森林中间发现了别的东西。
他看见了两只红点，在黑夜里闪着暗红钻一样的荧光，像是嵌在黑色大海里的小灯，不一会儿就熄灭了。陈雨柯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寒意，那点点孤独的灯光……就像一对眼睛。
陈雨柯知道……森林里有东西。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至少那时还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