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惊叹，只是进门的时候被几台超级计算机吓了一下而已，他见恐龙也会有这种惊讶，但他不见得有多么憧憬恐龙，再吃惊，随即也就平复了。煊麟讲述的时候，他心不在焉，反而变魔术一般地掏出一罐可乐来，天女散花一样地晃了晃，拉环旋开，泡沫就冲出来。
他喝可乐的习惯向来浮夸。
“你还带了可乐下来……你什么时候买的？”煊麟看见可乐，着实吃惊了一下。
身为煊家长子，整幢大厦哪块地板有裂缝他都了如指掌，他知道大厦大多数楼层的拐角都放置有自动售货机，最底层的货架上就是这种便宜的碳酸饮料。煊麟没用过，他从小就不喝碳酸饮料，但他知道售货机怎么用的，往投币口里塞两个迪拉姆硬币就能滚下一罐，非常简单。
这么一想，煊麟就明白煊徵手中的可乐是哪里买的了。他们乘专用电梯下楼时并非直降地下车库，而是先按下了十五层，煊麟去办公区拿了份文件。煊徵是能够在十五层买可乐的，但这恰恰就是让他惊异的地方，他记得煊麟一直走在自己身边，虽然吊儿郎当，但是一步不落。只有在交接文件时，他本人签字的时候用了十秒，这十五秒里他确实没注意到煊徵。这么一来，除去使用机器的时间，他跑去最近的两个办公区外的售货机再跑回来，只用了五六秒……他的极限速度得快到什么程度？
煊麟不敢想象，这是他自己都做不到的……在外面游荡的这两年，煊徵都经历了什么？
“没买。我从我卧室拿的。”煊徵不以为意地啜一口，“你没注意我揣兜里了。”
煊麟当即就沉默了。
知道煊徵没什么兴趣听，煊麟也干脆不再介绍。按了几个按钮，输入了登录密码，机器完成了身份确认之后，监视系统就被打开了。显示屏上满屏幕的噪点，噪点消失之后画面漆黑一片，煊徵还以为是显示器故障或者监控系统被黑了，但仔细看还看得出建筑结构的轮廓。
“他们还没来，我们得等一下。”煊麟说。
煊徵点点头，声势浩大地吸一口泡沫。
6时24分，煊麟和煊徵都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煊徵开始漫不经心地哼起歌来。煊麟忽然一愣，他记得的，这个调子是《颜瞳长卷的凋落》，以前父亲一个人站在天台上看海面的落日的时候，总是会哼起这首歌。
兄弟俩，一直盯着屏幕，一个喝着可乐哼着歌，像是两个各自心怀鬼胎的观众，静静地等着演员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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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上的手机亮了，有人在呼煊麟，煊徵的哼唱声戛然而止。煊麟拿起手机看了看屏幕，但没有接，反而回身打开了某个电路开关。
“他们来了。”煊麟说。
在他们正前方的屏幕上，漆黑的画面逐渐开始褪色，两个人形逐渐从黑暗中剥离出来。而在一些其他的画面中，整个建筑都已经被灯光照亮了。煊徵知道，空间顶部的照明灯正一盏一盏亮起，从一侧到另一侧，像荒野上漫延开去的白色潮水。
史蒂芬和陈雨柯，在屏幕上是两个小小的人形，横刀立在甬道前。
“他为什么要戴墨镜？上街么？”煊徵看到还戴着墨镜的陈雨柯不禁瞠目结舌，“他是叫陈雨柯来着吧？”
“陈雨柯，1996年4月4日出生，今年19岁，2014年4月完成自身银化，2015年5月16日结束封闭训练，当天在哈耶克的大力举荐下，免审核进入颜瞳会成为悉尼分会的执行员。”煊麟像背诵简历一样，介绍得有条有理。“他是今年才出现在颜瞳会视野里的，据说，他的血统比例可能会有80%。”
“80%？”煊徵显然吃了一惊，“可是你我都知道，子代的比例是无法高于上一辈血统更高一方的，他的父母是谁？”
“你不会听说过的……差不多在你刚刚出生的时候，他们就被颜瞳会除名了，二十年来，没人知道他们在哪里。”煊麟慢慢地说，“而且你要知道，陈雨柯的父母，当年评定的血统比例都是超过70%的，尤其是他的父亲，85%的血统是当时血统比例的第二巅峰……你知道血统异变吧？”
“父母双方的血统都超过70%，后代会有血统激增的可能。”煊徵默默地说。
煊麟点点头，“他的老师是哈耶克，你一定记得他，他几乎是目前尚还活跃的银瞳战士中年纪最大资历最高的了。哈耶克显然不想让这份高血统埋没，陈雨柯密训只持续了65天就结束了，这么短的训练时间，几乎相当于手忙脚乱地把颜瞳徽章交给了一个半成品，只是想让他有资格参加护零者大会而已。”
煊徵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因为时间匆忙，颜瞳会尚未对陈雨柯本人进行血统评定，所谓的80%的血统比，只是一个基于父辈血统的理论推断。”
“排除了血统变异？”煊麟问。
“排除了血统变异。”煊麟点头。
煊徵没再说话。
“说起来，知道有在血统上超越你这么多的同伴，会觉得沮丧的吧……可我还有些期待，银瞳战士，已经有两千年没有出现过一个纯粹血统的人了。”煊麟笑了笑，“我们被当作银瞳王族的子嗣，可是银瞳的未来，不是我们，而是他。”
“将来能在很长的时间里与他并肩作战，也算是荣幸之至了。”
“并肩作战？”
“对啊，这不是一次进入特别小组的遴选？”煊徵反问道，“80%以上的血统比例，总不会在这种试炼中折戟。”
“是啊，他有极为出色的血统，足以让全族的目光都放在这个少年身上，可是哈耶克误会了，你也误会了，”煊麟摇摇头，轻声说，“这次试炼，不是谁血统高就可以通过的，陈雨柯没执行过一次任务，没亲手了结过一个魔护卫。他能穿上颜瞳会的执行服，是那个权倾半个颜瞳会的老人在背后扶着他……但一个训练了65天的银瞳战士，刀怎么会拿得稳？”
“他或许是命定的英雄，但现在他还只是个菜鸟。”
“没错，但他前面那个就不好说了，”煊麟把画面拉近，史蒂芬的五官在屏幕上逐渐清晰，“史蒂芬，成为颜瞳会悉尼分会执行员已经五年了，他没有陈雨柯那么高的血统比，但他被称作是悉尼分会最冷峻的杀手。”
是他。煊徵想。
回忆的闸门又在一瞬间开启了。铺天盖地的浅色阳光从小小的显示屏上涌出来，那是台湾回归线附近三月的阳光，照亮了那个遥远又陌生的小店……很多事情，明明你不去触碰它，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就找上门来。
“不管血统怎么样，资历怎么样，不亲眼看看，纸面上的东西又怎么能全然相信呢？”
煊徵点点头，没说话。
“所以……我们开始吧。”
煊麟瞥了煊徵一眼，修长的十指在键盘上跳跃，随着最终的敲击，在另一侧的屏幕上，无数黑色的栅门洞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