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莺此番推断的目的很明确,推论的结果就是,三位受害人中某位的妻子,因为在旷日持久的婚姻战争中,失去了该有的理智,再加上其丈夫的百般折磨,终于忍无可忍,选择痛下杀手。并且通过取走肋骨这个举动,试图警告所有的男人,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个推断不由得让我们三个男人都倒吸一口冷气。黄莺这个想法,有一定的道理。这种情况倒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几率很小。最大的破绽就是,这是一宗连环杀人案。如果真如黄莺推测那样,凶手是某位妻子,那么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这位妻子是如何找到其他的受害者的。
柳青说,除了这个漏洞,凶手杀人的动机,也不一定就是亚当和夏娃的典故,很有可能凶手本身就是个肋骨收集狂。根据这些细枝末节就推断凶手是个女人,未免过于草率。
碌碡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来,他现在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之中。他之所以不说话,估计是已经感觉到我和柳青的立场合理性更强,但是,另一方因为是黄莺,他又不好直接加入我们对抗黄莺。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更不是阴左阳右的站队,更谈不上抉择。但是对于此时的碌碡来说,简直比得罪任何人都要困难。一面是他倾注一切热诚的案件,另一边是朝思暮想的对象,设身处地地想,这的确有些难办。
碌碡用手指搔着下巴,举棋不定,迟迟不愿表明自己的态度。其实我心中对此有所感慨,那就是,一个人无论你多强大,总会遇到束手无措的东西,总有不知所措的时候。碌碡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强壮且聪明,按理说算是智勇双全,应该事事尽在掌控之中,但是对于黄莺,他的方法总是捉襟见肘,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难念的经”。
黄莺看碌碡长时间不表态,也没管他,和我们说,她也知道自己这样推测下来,的确十分武断,主观臆断,本来就是刑侦的大忌。她之所以坚持这个结论,是因为她感受到了那股怨妇的愤恨,以及恶狠狠的警告。
她说,这位凶手无论是谁,他或她的反侦察意识非常强,而且手段也很高明,将公安机关支得溜溜转,所以,凶手的定位一定是个高智商的心里变态犯。他或者她既然能用水流冲走内脏这一招迷惑警方,那么也很有可能用其他方式,掩盖自己的性别。
这种方式就是开膛破肚的手法。按理说,正常思维下,凶手杀人取走肋骨,要的就是效率,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利器开膛,迅速地取走肋骨,这既方便,效率又高。
但是,很显然凶手并没有使用这种方法,恰恰相反的,根据法医的解剖得出的结论,三位死者的前胸都是被钝 掉的凶器来作案的,其中不乏锯子和生锈的剪刀,这从效率和方便性上来讲,是说不通的。
所以,凶手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用此来隐藏自己的性别。在正常人的观念中,女性是弱势群体,更是脆弱和娇嫩的象征,她们就算动刀,使用的也都是诸如水果刀一样的凶器,简单而且短小,易于找寻。
凶手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特意将死者胸前伤口进行破坏式的处理,让伤口看起来粗糙露骨,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是一个一脸胡须的肌肉大汉做的,如此一来,正好将自己隐藏起来。
而当我们用逆向思维去解锁的时候,抽丝剥茧,拂去凶手特意布下的迷雾,其深藏的目的就显露出来:凶手一定是一位女性,而且是个懂开刀的女性。
黄莺说过这些话,眼中闪过慢慢的自信。我知道,她这些推断,除了结合档案中的资料和线索,更多的是她身位女人的直觉。说起来可能荒唐至极,刑侦探案竟然要倚靠女人的直觉,但是,要知道的是,直觉很多时候比任何证据都有有力。因为它来自冥冥之中,属于某种我们无法解释的力量来操控。
碌碡听过这些话,终于做出了表态。他一改之前难以取舍的态度,朗声附和黄莺道:“黄科剖析得很有道理,我支持她。”
柳青想了想,也认为这次似乎有道理。我也意识到,“肋骨案”的侦查之所以举步维艰,就是因为凶手可以做出障眼法,将侦破的方向引入歧路。一旦了解到凶手做局的习惯,那么黄莺的推断也就十分合理了。
不过,我脑中还有另一个难题没有合理的解释。假设凶手真的是受害人中某一位的妻子,杀死害自己的丈夫是有机会的,毕竟共处多年的夫妻一定知道对方的行为习惯。但是,至于另外两个受害者,她是如何得到信息,从而作案成功的?
这其中肯定要收获受害人的信息,确定受害人身为“丈夫”,而且行为不轨。之后,她必须绑架这些大男人,而且找到一个地方开膛破肚,拿走肋骨,然后选择一个恰当的时间抛尸到青龙河中。
一个女人,孤身一人,真的能做到这些事吗?
我很快和众人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柳青此时一拍脑门,说道“可能是这个样子的。”
我们都知道他想到了关键性的问题,于是都洗耳恭听。
柳青叙述到,刚才听我那么一说,他突然联想到了三位受害者身上是有共同点的。那就是,他们在被害之前,都做过手术。胡月明是胆囊结石手术,邓方是胃转流手术,吕正山是肺癌手术。
这三样手术,有大有小,但都有开膛才能完成。我们也能看出,凶手在受害人前胸弄出的伤痕,就是以这些手术缝合位置作为基础的,这是其一。另外,既然三个人都住过院,医院的病例,其实就是十分详细的个人资料说明书,凶手很有可能就是根据这些资料,了解到受害人的背景。
并且,有人住院,必然有家人或朋友陪同,从这些人口中,她也可以获得很多资料。这或许就是凶手获得资料最为重要的办法,也就是说,凶手是个很容易进入医院的人,没准就是医院的工作人员!
柳青这席话,忽然让我们茅厕顿开,灵光乍现中,我突然想到,凶手是医院的,这个推测靠谱。给受害人开膛破肚,那可不是一般人想干就干的,需要有一定的经验,而这种经验,要么来源于屠夫,要么就是外科大夫。
这么联想起来,一个医院的外科大夫,应该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而且,这个大夫其实并不难找,因为女外科大夫的数量其实并不多。
我把自己的推断说出来,众人听了也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我们综合了之前的所有推测,这个凶手的身份,应该是合乎这几个条件:女人,外科大夫,受害者的妻子。只要找到附和这三个条件的,这个凶手准没跑了。
但是,我们都知道,这不过是万千推测中最合理的一个。要想验证这个推测是否真的就是案情真相,方法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动手去查。
柳青很快进入到青龙县当地的户籍网和医院人事系统,不一会,一个名字就摆在了我们面前:梁珊。我还记得她的身份——胡月明的妻子。我们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个案子,有谱了。
根据资料上记载,梁珊毕业于河北医科大学,十年前进入青龙县医院,是个水平中庸的外科大夫。她的行医生涯上记录的手术,最多的就是普通的阑尾炎小手术,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而且还出过事故。看来,说她平庸,都有些过誉了。
方向明确,嫌疑人也已经确定,下一步就是调查取证了。因为急着破案,我们第二天就驱车赶到青龙县医院踩点,很快,我们就见到了这位梁珊大夫。然而让我们吃惊的是,她并呆在门诊室里,而是躺在了医院病床之上。
相问之下,我们才知道,梁珊从四年前就诊断除了乳腺癌,经过了四年的放疗和化疗,撑到了今天。我们从门口望去,她已经完全脱了人形,瘦的就剩下一把骨头架子,头上一根毛也没有,碌碡说,梁珊这跟死人,也没啥差别了。
趁着看护她的护士吃午饭的功夫,黄莺走进病房,准备问一下。我和碌碡也想进去,但是被黄莺断然直至了。我知道黄莺心里想的什么,其实我也已经想到了。梁珊无论是不是“肋骨案”的凶手,现在的情况,已经是不能负担之重了。
我和碌碡在外边等了半个多小时,直到那么护士回来,黄莺才默默地走出来。我和碌碡再看时,黄莺的眼睛是湿润的,她哭过了。我们都想知道她问了梁珊什么问题,还有梁珊到底是不是凶手。
但黄莺一直一言不发,默默地让我们上车。她擦了擦眼泪,老半天才说:“我们分析的很对,‘肋骨案’凶手,就是梁珊。”
碌碡听过之后,马上拿出手机,准备给柳青打电话。准备通过柳青联系当地的公安机关,这件案子,很快就会结案了。
但是黄莺一把夺过了碌碡的手机,说道:“再给他点时间,她要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