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有些神情恍惚,但也决定不会相信“宋雅是她孙女”这种疯话。宋雅死的时候快二十四岁,而我眼前的文雀,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几岁,顶多三十出头。
于是我稳定心神,笑道:“你姓文,她姓宋,撒谎也要讲个逻辑。”
文雀说:“名字只是个代号,有的时候毫无意义。我不想跟你争论这个。”
我说我也不想跟你废话,你到底是谁?宋雅死后,我再也没记过日记,我的那些想法,你是怎么知道的?
文雀没有正面回答,却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天赋异禀的人。例如你,有那样出色的嗅觉,光是靠问问气味,就将一个罪犯绳之以法。”
我说我并没有为民除害那么高尚的情操,我只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或者说,我是在复仇。你别卖关子,到底怎么知道我的想法的?
文雀又喝了口咖啡,说道:“我们是一类人,由于某种特殊的能力,对这个世界太过于敏感,所以在痛苦和厄运中挣扎。这种天赐就像是一种洪水猛兽,潜伏在我们心中,不知道何时就会爆发。我理解你的痛苦,因为我们是自己人。”
我说你的鼻子也能嗅到微乎其微的气味分子?
文雀摇摇头:“我用的是眼睛。当我盯着一个人的眼睛看的时候,我就能看到他的过去。他的记忆会像电影片段一样在我眼前浮现。所以我要找到你,我要知道宋雅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并且,你没有让我失望。”
我沉默了一会,他这种能力,很可能是真的。因为在宋雅死后,我放弃用文字记录我的生活,更从来没向人提起过这些事。
我理了一下思绪,对他说,所以这就是你,联合老流氓六爷,给我设下的局,费尽周章就是为了今天亲口告诉我,我的合伙人是个基佬,害死了我女神,从而让我愧疚更甚?我现在有点相信你是宋雅的长辈了。
文雀笑了笑,说道:“你必须知道,有的伤疤,不揭开是永远不会好的。对抗厄运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自己人救自己人,最好是自己就自己。”
我笑道,你这意思陷我入局,反倒是救我?
文雀没有说话,将那一堆显卡推向我。站起身来说道:“我想说的都说了,如果你愿意,明天去陆之酒店找我,那里都是自己人。”
我说我的话还没说完,你不能走。
文雀说:“回去问六爷吧。”
说完,脱下了一身制服,径直走出了店门。
一提到六爷,我气不打一处来,抱起显卡就回了铺子。
六爷正躺在仓库床上啃鸡爪子,一看我怒气冲冲地进门,忙站起来,向后退了几步。
我将那堆显卡扔到床上,骂道,六爷你不是东西,忘恩负义的小人。我没欠过你工资,为什么联合外人跟我唱双簧?
六爷站在原地,听我骂完说,你气出完了吗?出完了就听六爷跟你讲讲,文雀到底是谁。
我看六爷眉头解锁,一改往日不可一世的表情,似乎心里有事,于是不在发作。
六爷见我平静下来,就扔了鸡爪子,招呼张斌出来,给了他一百块钱,对他说,今天咱歇业,我有话跟你五哥说,你出去逛逛,走的时候把店门关上。
张斌不解其意,看了看我,我说,就按六爷说得办吧。他这才出了店门,把防盗窗拉下来,临走时,还给我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我知道他担心六爷会对我不利,我向他摆了摆手,意思不用担心。
张斌走后,六爷点了一根烟,也给我一根,缓缓说道,小五你有气,你骂我,我都受着,毕竟是我不对,这事搁我身上我肯定要动刀子的。可六爷我不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主,我也是这两天才想明白,咱们都被文雀那孙子玩了。
这话得说回两年前。你也知道我当时刚出局子,手里没钱,想偷点东西,可害怕监控。于是我就想到了劫道。半夜时候藏在巷子里,劫几个单身女青年。但是第一次行动,六爷我就栽了。
不为别的,就是那个小姑娘太漂亮了,我就起了点歪心。她肯定是不从的,我们就拉拉扯扯,斗了几回合。也就在这空当,我突然觉得身后站了一个爷们。
这爷们一脚把我踹翻在地,那个姑娘迅速把我制服,给我手腕子上了铐子。我他妈这才知道,我入了警察的套了。那姑娘本来要把我带回局子里,可那个爷们却不让,他把我逼到墙角,要挟我跟他合作。
小五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宁折不弯,我堂堂六爷怎么可能和条子合作?你也知道我的手段,铁嘴钢牙跟他杠上。
这爷们也不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突然开始细数六爷多年的战绩,从我十七岁打架开始,一直说到最近那次偷电动车。六爷我真的吓坏了,因为这里边有很多是暗活,是我打死也不会招供的案子。
他说到这,就顿住了。
我着急之后后续的事,便替他说道,所以六爷你就大钢板一块,咔嚓一声吓弯了。
六爷点点头,说小五你不能这么臊我。那些暗活我之所以不招,是怕连累了过去的哥们。六爷是不济,可是道上规矩不能破,这么多年我都扛了,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弄得鸡飞狗跳。我也就不要老脸,豁出去了。
其实这个合作也没那么难,他给了我一个地址,让我去电子城找一叫黑皮的人。电子城六爷混的熟,一般人都认识,但是这个黑皮却面生,看样子是外地的。黑皮请我喝了一顿酒,在酒席上求我弄几块显卡。
我说发卡我知道,显卡去你妈地。黑皮就从包里拿出一块给我看,我说这活我不干,谁知道这玩意是不是造导弹的,万一炸死我算谁的?黑皮笑着说,这就是打电脑游戏用得,不炸人。我问他哪能找着,他当时就说,简五一的店里有。
我一听是你小五的店,当时是拒绝的,可黑皮立马就搬出那爷们来压我。还是那句话,六爷不能坏了义气,只能硬着头皮来偷你。
这一偷就是两回,结果被你抓住了。
我听到这,觉得有些好笑,说,六爷你怕坏了你哥们的义气,就拿我开刀是吧?
六爷弹飞了烟蒂,看了看我,说,就知道你小子会这么说。说完转身从电脑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甩在桌子上。
我打开一看,里边都是钱。
六爷说,那几块显卡,两万多,你帮我接手,医药费两千,信封里一共两万五,你自己数数,六爷不会坑自己兄弟。
我把钱推回他面前说,这钱我不要,这是你这两年的工资,你要是真拿我当自己人,就赶紧把事情说完。
六爷笑了笑,又点燃了一根烟,说,我养伤那段时间,那爷们和女警来找过我,说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说****妈,你费劲巴力就为了弄折六爷一根手指头?那爷们倒不生气,还用手机给我们三个拍了照片。
再后来,那个爷们又来过,那时候我正给你找对象,就和他说我最近干上了媒婆。那爷们给我一张相片,就走了。我看看照片,就是那天我们三人的合影,背面写了各自的名字。我才知道那爷们叫文雀。
今天你去相亲以后,我又接到那个女警的短信,让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还发了一张你和文雀喝咖啡的图片。我这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你。
说着他掏出手机,拿过来给我看。
我皱着眉看了看,果然是今天我去的咖啡厅,应该是那女警躲在暗处偷拍的。听完六爷说完,我脑子里真是一团浆糊,这个文雀大费周章,究竟要搞什么?
六爷也在一边叹气,打趣说道,六爷我也是纵横江湖一生的人了,还从来没遇见这样的茬子。我觉得条子就对你有意思,我说小五,你小子是不是不干净啊,难道你杀过人?
我说去你妈的六爷,我要杀人我第一个弄死你。
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了宋雅,我算不算杀了她呢?应该算,如果不是我,她现在或许在某个大城市,穿着时装,在高档餐厅里吃着西餐。
一想起她,我的心情就沉重起来,她的脸连同我合伙人的脸,一起浮现在我眼前,往事像粘稠的液体,充斥我的脑海,让我透不过气来。
我毫无目的地翻动六爷的那条短信,突然发现那条短信下边,居然还有内容。
我坐直了身体,仔细看时,上面写着:把我们的照片也给他看。
我对六爷说,你的女警合作人希望你把那张合照给我看看。
六爷皱着眉头,接过手机,惊呼道,****这玩意还能翻页?小五,这两年在你这白呆了,我还是跟不上时代。
我说六爷,你就别玩智能机,用个老人机多好?声音大,操作也简单。
六爷在抽屉里一边翻照片,一边说,老人机要是能看片,我他妈还用这东西?
我说,六爷你人老心不老啊。
六爷把照片递给我,说道,去你妈的,六爷拍婆子时候,你还在你爸蛋里呢。
我接过照片,只看了一眼,就愣在了那里。
六爷还在一边嘀咕说,小五你这一直不找女朋友,是不是那方面不行啊?
我没有再跟六爷打屁,因为我看到,那张照片上,三个人我都认识。除了文雀和六爷,另外一张脸更是熟悉无比。
因为那张脸,属于宋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