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娅轻轻抿嘴一笑,就知道格格最近失魂落魄地,什么都没放在心上,“事情可多了,格格想先听哪一件?”
哈日珠拉揉着酸疼的眉心,“我又哪里知道该先听哪件,你就拣重要的说说吧。”
塞娅清了清嗓子,“格格那天让巴图做的事,风声已经放出去了,如今部落里可是暗潮汹涌得很呢。”
“哦?说仔细些。”
“是,前儿夜里,寨桑贝勒爷怒气冲冲地去了阿黛夫人的帐篷,听巡夜的侍卫说,阿黛夫人的惨叫声响了半个晚上,叫声甚是凄惨瘆人,连侍卫都躲得远远的,巡夜都绕着走,不敢靠近那个帐篷呢。”塞娅露出害怕的神色,咬唇沉默了一下,“这几天,除了阿黛夫人的侍女冬格尔能进帐篷给她换药、送吃食外,其他人一律不许靠近那个帐篷,有人曾找冬格尔打听过阿黛夫人的情况,冬格尔吓得脸色煞白,摇着头什么也不敢说,有人说,阿黛夫人被贝勒爷打得奄奄一息,就快不行了呢。”
“不行了?”哈日珠拉冷然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她还有用,父亲怎么会舍得打死她呢,不过是做戏给众位亲贵看,告诉亲贵们他没有把我嫁给十四贝勒的意思而已。”
“格格的意思是——阿黛夫人是装的?”
“那也未必,父亲这次肯定是动了大气的,他的心里把利益看得比什么儿女亲情都重,如今阿黛竟敢违抗他的命令,妄想毁坏他的棋子,他肯定是要狠狠地教训她的。死罪可免,活罪,是肯定要受的。不过,看在布木布泰的份上,阿黛夫人的性命肯定是无忧的,只要父亲一天没有放弃布木布泰,他就不会对阿黛夫人下死手。”哈日珠拉冷冷地说。
塞娅点点头,原来如此,这些日子地下那些仆役以为阿黛夫人不行了,拼命地讨好自己和卓娅,幸亏她们没有得意忘形,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否则落人话柄不说,连格格也要被他们小看了去。
“还有什么?其他人有什么反应?”
“众亲贵虽然得了贝勒爷不会把格格嫁过去的保证,却也还是不放心,背地里的小动作不少,这些日子部落里往大金国去的信使比往常多了三倍不止。”
哈日珠拉微微笑着,科尔沁这些年与大金国联姻众多,大金国众贝勒亲贵的福晋,有一半以上来自科尔沁,如今放出阿黛夫人派人游说四贝勒和十四贝勒的消息,那些亲贵哪里还坐得住?哪个亲贵没有个姐妹女儿什么的嫁去大金国的,这一受流言启发,自然都知道跟自己的亲人联络走上层路线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一个个地,还真是沉不住气啊,一句流言而已,就全都动起来了,动吧动吧,都动起来才好呢,众人的动作越大,反馈到皇太极耳中的信息便越多,她倒要看看,自己那好姑姑要怎么解释自己与丈夫唱反调的行为。
心情好了胃口就好,哈日珠拉拈起一块曲奇饼,浓浓的奶香瞬间弥漫在唇齿之间,“那大金使节呢?这些天都在干什么?”
“大金使节可是咱们科尔沁的贵客呢,整天忙着应邀出席各位亲贵的宴请,喝得都找不着北了,只是——”,塞娅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哈日珠拉奇怪地问。
“这大金使节虽然每天都跟这些亲贵在一起,称兄道弟的,亲热得不得了,可关键的东西却一个字儿都没说,这些亲贵在他身上下了那么大的功夫,愣是什么好处都没得着。”
“我记得这大金使节叫希福是吧?倒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哈日珠拉吃着点心,想着希福当日打量自己的眼神,虽然不知道这希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他当日的确是帮了自己,“派人盯着他些,别以为他喝得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心里明镜儿似的,比谁都明白呢。”
淡淡地交代完这大金使节的事,哈日珠拉端起青花瓷杯,牛奶配曲奇是她前世里的最爱,尝了一口,滋味远比前世更加浓郁,这纯天然无污染无添加的东西就是好啊。
一回头,却看到角落里放着两个大箱子,朱红描金的箱子上雕着富贵花开的图样,箱子的上面,是两匹织金妆花的缎子,她不记得自己的帐篷里有这些东西。
“格格果然是忘记了。”塞娅嘴角扬起一抹淡淡地浅笑,“那不是大金使节送来的四贝勒给您的礼物吗?在那里放了好几天了,格格竟然是一点都没往心里去!”
“礼物!”哈日珠拉终于想起来了,“哎呀,我都差点忘了呢。”
“格格这几天眼睛总是追着卓娅转,要不就一个人在那里发呆,哪里还想得起它呢。”塞娅打趣着说。
“好你个塞娅姐姐,嘴也学坏了,笑话我也就罢了,居然连主子也笑话上了,主子还不罚她!”卓娅在一边嗔道。
“罚,当然要罚!”哈日珠拉狠狠地瞪着眼睛,凶巴巴地说:“就罚她把那两个箱子给我们搬过来吧!”
话未说完,卓娅在一边已是笑弯了腰,“格格难得厉害一次,竟只是罚塞娅姐姐搬箱子,唉,好厉害的格格啊!”
塞娅在一边也笑说:“到底是格格心疼我,不像你这小丫头,我是白疼你了!”
说着便走到角落里,却又僵住了,转身望着笑吟吟的哈日珠拉,“奴婢还以为是格格心疼奴婢呢,闹了半天,格格是真要罚奴婢啊,好格格,奴婢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奴婢这一遭吧!”
哈日珠拉微微含笑说:“好吧,看在你费尽心机逗我开心的份上,我就饶了你,卓娅,去帮你塞娅姐姐一把吧,回头让她多做点好吃的,好好给咱们赔罪!”
塞娅嘴角含笑,“什么都瞒不过格格。“
“哼,那箱子既然在那里摆了好几天了,塞娅不知道它们有多大多重,你会不知道?明摆着逗我开心嘛!”哈日珠拉盈盈浅笑着望着她。
“是是是,格格就是冰雪聪明,什么都瞒不过格格,这箱子也送来这么多天了,格格一直也没瞧瞧里头装的是什么,不如趁今天心情好,打开来瞧瞧?”塞娅微笑着提议说。
“也好,就让我们看看里头装的什么好东西。”
箱子上面放着两匹金丝银线织就的锦缎,是四福晋送的,哈日珠拉嫌那大红大绿的颜色太过俗气,又不喜欢上面的瑞兽图案,便将它们分别给了塞娅和卓娅,两个小丫头高兴坏了,拿起来在身上比着,唧唧喳喳地讨论着用它做点什么。
这个说:“这大红的好,留着做身嫁衣,除了格格们,哪家姑娘能有这么漂亮的嫁衣!”
那个说:“就知道嫁人,我才不想嫁人呢,我要留着它做身锦袍,过年的时候穿,一定会让她们羡慕死的。”
哈日珠拉微笑着听她们谈论这锦缎的用途,她们高兴自己心里也欢喜,却终是不敢再拿嫁人的话去打趣她们,“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非要留到过年成亲的才舍得穿,要我说你们现在就做身衣服穿起来,还怕到过年成亲的时候我不给你们更好的不成!”
塞娅浅浅地笑着,“倒不是怕格格到时候不赏我们更好的,只是这绸缎是四福晋刚刚赏给格格的,我们要是现在就做出来穿上,被人认出来,会给格格惹麻烦的。”
哈日珠拉心中一暖,这丫头,竟替自己想得这样周全,她握住二人的手,“你们事事替我着想,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放心吧,有我的就短不了你们的,到你们成亲的时候,就当是嫁妹妹,给你们备一份让她们都羡慕的嫁妆。”
“不敢当格格的夸奖,不过这恩典我们就记下了,到时候,就算格格忘了,我们也要找格格去讨。”
箱子打开,一个里头装得满满的都是些补品药材,什么人参鹿茸,灵芝雪莲的,简直都可以拿来当饭吃了,还有些精致的玉瓶儿、瓷瓶儿,一个个装在绸缎包裹的锦盒里,哈日珠拉看了一下,里面竟然还有跌打药和刀伤药。
哈日珠拉淡淡地看了一眼,吩咐道:“这些东西我也用不上,把那些补品挑几样好的给额吉送去。”
想了想,又说:“再挑几样给阿布送去吧,就说前几日忙乱,没来得及收拾,今儿才找出来,给阿布补补身体吧!”
虽然自己对这个父亲没什么感情,他对自己也是存了利用的心思,但终归是这个身体的生身父亲,面子上的礼数还是要做到的,毕竟自己的未来还掌握在他的手中,适时的讨好他一下,对自己有益无害。
卓娅和塞娅答应一声,分别拿了几样补品走了,哈日珠拉自己把那些小瓶儿一个个拿出来,一份一份分好,想了想,终是收起一份放了起来,又在另一份里加了几样补品。
待塞娅和卓娅回来,她指着那两份药材说:“这些跌打药和刀伤药一份送给哥哥,那一份给巴图送去,里头我加了些补品,是给托娅的,别弄混了。”
托娅是巴图的妹妹,从小身体就不好,经常大小病不断,送她些补品补补身体也好。自从巴图的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后,托娅就成了他最挂念的人,哈日珠拉也很喜欢这个可怜可爱的女孩,有什么好东西也从未忘了她。
塞娅满含深意地看了卓娅一眼,上前不动声色地拿起送给吴克善的那一份,卓娅倒是镇定,面色无一丝扭捏,拿起送给巴图的那一份便走了出去,让哈日珠拉在心中感叹,这丫头真是长大了,也真的想明白了!
待她们回来,三人又打开另外一个箱子,箱盖甫一掀开,便引起两个丫头阵阵地惊呼。
“哇,太漂亮了!”
“格格,这个真好看!”
一摞的织金锦盒上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大红的颜色鲜艳而张扬,最上面放着一顶嵌珠点翠金凤冠,金丝扎花点翠为饰,九只嵌宝金凤衔着米粒珍珠串成的流苏,两条金龙交相缠绕护持着金凤,龙嘴里垂下长长的如意云头璎珞。
乍一看这凤冠,哈日珠拉也觉震撼惊艳不已,只是想起这凤冠的含义,又立时沉下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