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对面山顶飞向这边山脚的那人在半空中又是弯弓一箭,灰暗流光携着一片暮色笼罩而来,仿佛一张昏暗的磨盘从天拍下。磨盘中间则是一点迷蒙的光芒,那是暮色的中心,也是暮色箭头。
这一箭来势更急,墨雨桐“玫瑰血蝶”法相早已施展,一只十多丈大小的血色蝴蝶振翅高飞,携着“蝶舞花荫”中百千玫瑰朝着暮色弓箭冲去。
一上一下,暮色弓气势汹汹,墨雨桐杀气腾腾。从之前那一箭重创无鱼的威势来看,此人修为与墨雨桐应该不分伯仲,那一箭携天时地利,方能一招击败无鱼。
果然,墨雨桐全力爆发之下,“蝶舞花荫”领域和那磨盘一般的暮色领域灿烂相撞,玫瑰纷飞,暮色破碎。墨血玫瑰刺与暮色箭尖针锋相对,爆炸般的道道真元波动轰鸣四散。
来人大吃一惊,何曾想到墨雨桐第一个选择的不是带着无鱼避退,而是直接和自己的暮色弓正面交锋,此女不愧豪杰!
那人凌空而立,手持一把长弓,那弓箭四周流转着灰暗的气流,如风如雾,又如尘土飞扬。整把暮色弓便与天地间的暮色相去无几,只是略暗半分而已。他的人亦笼罩在一片迷蒙暮色中,苏谪看向他时只能看见一片尘埃散漫。
弓箭碎裂,墨雨桐冷哼一声,紧握墨血玫瑰刺,两只蝴蝶绕着她的一双脚踝翩翩飞舞。她脚踏两朵血色玫瑰,怒喝道:“报上名来!”
来人轻抹弓弦,“嗡”地荡漾出一道暮色涟漪,接着哈哈大笑:“永暮宗,慕夜来。”
墨雨桐暗中想要施展“花间蝶步”偷袭对方,可惜这慕夜来身处黄昏暮色,真若与天地融为一体,墨雨桐无法锁定慕夜来的气息。
不动声色,墨雨桐冷声道:“今日一箭之仇,他日必报。”
慕夜来轻笑道:“能让墨道友惦念在心,慕某深感荣幸。”
此时朱回春正施展“悬壶济世诀”为无鱼疗伤,苏谪和白凝霜已经现出水火领域,叶千城的黄泉领域和李芸的青鸾火域同样铺延开来。方圆五百丈内元气翻滚,大战一触即发。
墨雨桐讥笑道:“你还不配我记挂,叫你的同党都出来罢,姑奶奶没工夫捉迷藏。”
慕夜来环顾天地四方,只见一轮红日马上便要彻底沉入地平线,远处山间炊烟袅袅,牛羊在牧童吆喝声中缓步而归,倦鸟叽叽喳喳道别伙伴,纷纷飞向巢穴去了。
慕夜来轻叹道:“君子何处?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
墨雨桐不耐烦道:“别跟我酸气冲天!”说罢玫瑰血蝶振翅直冲云霄,墨血玫瑰刺红光炫然,一式“棘刺穿心”朝慕夜来电刺而去。
慕夜来飞身急退,怒道:“墨道友真是不解风情,白白破坏了黄昏!”他哪里敢和墨雨桐近身战斗,拉开距离弯弓射箭才是他的天性。
墨雨桐不闻不问,杀气冲天地扑向慕夜来。
慕夜来终于无奈地叫道:“诸位还要看戏不成!”
慕夜来话音刚落,地上苏谪等人就听见一阵脚步声,数百丈外一行人飞身靠近,其中一人哈哈笑道:“我等怎敢打扰慕师兄与佳人相会。”
苏谪他们一听,同时喝道:“霍海!”
只见一头身高十五丈的黑色妖兽骤然现身,全身黑色鳞片寒光四射,九只蛇头五黑四红,以它为中心,带着邪气的水火领域和苏谪白凝霜二人的领域混战不已。如此景象,可不就是霍海和他的法相“九婴”。
“哈哈哈,难得几位还记得霍某,快哉!”霍海狂笑一阵,九婴法相水火喷吐,径自和苏谪白凝霜二人动起手来。
汩汩弱水和熊熊蓝火阴阳并济,水火之力缠绕在秋水刀和凝霜剑上,苏谪和白凝霜刀剑交响,齐攻霍海。
霍海刚一交手就暗自心惊,苏谪和白凝霜都只是拟道境九层,两人联手竟然和自己不分高下。何时拟道境和人道境的差距变得这么小了?
无鱼仍未恢复,叶千城和李芸二人正和四人激战。那四人赤橙黄绿衣衫斑斓,法相皆是凶猛的妖兽,各自施展出领域,四人围攻之下,黄泉领域和青鸾火域岌岌可危。
“臭小子还挺有胆,竟敢修炼黄泉水,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四人见叶千城堂堂正派,修炼的法相却恶名昭彰,都觉好笑。
李芸咬牙道:“黄泉又怎样,比你们好一万倍!”
“小姑娘当局者迷啊,臭小子倒是好福气。”
“就是,你看看他,人不人鬼不鬼,一身阴煞之气,哪里还有个人样?”
“啧啧啧,地狱黄泉,十死无生,没想到今天还开了眼界。”
“对对,还不如跟着老子,相比之下,老子的法相简直圣洁无暇。”
……
四人连嘲带讽恶语不断,李芸气得俏脸发白,青萝伞呼啸旋转,一只青鸾附在伞上,“天火同人诀”青色火焰流星乱舞,都似青鸾振翼洒下的火羽。
墨雨桐见苏谪等人被围攻,可她丝毫没有下去支援的迹象,慕夜来叫道:“墨姑娘再不下去救人,他们就要惨死当场啦!”
墨雨桐根本不理会,“花间蝶步”穷追不舍,似要把慕夜来大卸八块才解气。
在场之中慕夜来修为最高,霍海修为只是初入人道境三层,苏谪和白凝霜两人勉强可以一战。剩余围攻叶千城和李芸的四人修为在人道境一两层,等朱回春和无鱼缓过神来,哪里还有霍海他们蹦跶的余地。
所以只要拖住慕夜来,不让他在远处射箭,胜负迟早是自己一方的。墨雨桐早就想通,因此一心一意,弄得慕夜来上天入地,哪里有机会定神射箭。暮色掩盖下,墨雨桐想要杀掉慕夜来也是难上加难。
果然,当朱回春的“百花斗草”领域中奇花异草围绕着苏谪、白凝霜、叶千城和李芸草盛花开,有源源不断的元气支撑,苏谪等人精神大涨,攻势如水般冲向敌手,顿时打得霍海等人手忙脚乱。
百草门“悬壶济世诀”可绝非浪得虚名!
见形势急转直下,被墨雨桐缠得焦头烂额的慕夜来怒吼道:“张鬼头,再不出来就等着给我收尸了!”
墨雨桐眉头一皱,“张鬼头”三字略显耳熟。
呜呜呜——
陡然一阵阴风刮过,群山之间猛地响起连绵不断的鬼哭狼嚎,好像成千上万的冤魂厉鬼从地底涌出,在夜晚的山间呼朋引伴,然后朝着苏谪等人所在的山脚处蜂拥而来。
在凄厉不绝的恶鬼叫声中,一缕阴测测的声音如针般扎入苏谪等人耳畔:“夜来兄无福消受美人恩,可叹,可叹。”
无鱼伤势堪堪恢复一半,合掌道:“阿弥陀佛,恶鬼当入永劫地狱。”
“嘿嘿,原来是佛门弟子,今夜月黑风高,看你怎样送我入地狱。”
无鱼冷声道:“自有佛祖亲送。”
“岂敢劳烦佛祖,我本是阴间之鬼、地狱之徒,再往何处下?”
无鱼咬牙道:“那就永世不得超生。”
“嘿嘿嘿,和尚竟也如此歹毒了。”
无鱼顿时一怔,恍恍惚惚间想起太多,竟忘了答话。
与此同时,密密麻麻的鬼魂绕过霍海及其同伙,前赴后继地冲向苏谪等人。
在接触到叶千城的黄泉领域时,万千恶鬼明显疑惑了片刻,甚至那“张鬼头”也愣了一下,然后狂喜道:“是黄泉,真正的黄泉!哈哈哈,小鬼们,快去把黄泉搬来给我!”
“死开!”苏谪和白凝霜奋力冲开鬼魂包围与叶千城、李芸、无鱼以及朱回春会合。
朱回春叹道:“不知那张鬼头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发动这‘百鬼夜行’之术,看来鬼道将要为祸人间。”语罢“百花斗草”领域争奇斗艳,苏谪、白凝霜、叶千城、李芸和无鱼头顶一只紫色葫芦凭空而现,五道紫色元气奔流不息,源源不断地为五人恢复真元。
墨雨桐见下方恶鬼遍地,知道苏谪等人无法久守,当即想要抽身增援,慕夜来呵呵笑道:“墨姑娘来得匆匆,若再去得匆匆,岂非让人笑话慕某毫无待客之道?”
墨雨桐顿时感到身后一只利箭牢牢锁定了自己,即便此时已是夜晚,那暮色弓箭带来的黄昏将夜、日薄西山的倾颓之感却丝毫不弱,连墨雨桐的“蝶舞花荫”都要万千玫瑰齐齐绽放才能抵御暮色的侵袭。
这次轮到墨雨桐苦笑,若自己离开,慕夜来的一箭她也没有必然挡下的把握。
慕夜来志得意满,正想嬉笑几句,猛然看见墨雨桐冷笑着转身,盯着自己道:“好,姑奶奶就陪你,哪怕他们死绝,我也要先拧下你的人头!”
慕夜来惊得头皮发麻,打个哈哈道:“墨姑娘何苦不死不休?”
墨雨桐再无一字,墨血玫瑰刺血光殷红,如同夜晚的一道血色闪电劈向慕夜来。
“你疯了!”慕夜来大叫一声,回头就跑。
苏谪等人顾不得墨雨桐和慕夜来的战况,满山遍野的孤魂野鬼成群结队冲向六人的联合领域,再加上霍海及四名同伙的攻击,原本的优势荡然无存,反而苏谪等人时时有丧命之危。
“张鬼头”指挥着恶鬼大军悍不畏死地冲击着六人的领域,即使以“百花斗草”神乎其技的恢复能力,很快也觉得独木难支,真元鼓荡奔涌,拆东墙补西墙,难免有所疏忽。
倒是叶千城的黄泉领域对那些鬼魂很有威慑力,凡是被黄泉领域吞没的鬼魂无不惊恐惨叫,飞快地消融在黄泉浊流里。
李芸玉脸含悲,噙着泪花看叶千城全力控制黄泉之水。她此时认真端详,叶千城被黄泉阴煞之气笼罩,从内到外都是如此,的确没有人间的气息了。
叶千城在激战中瞥见李芸的神色,以为她被鬼怪吓到,连忙安慰:“别怕,有我呢,这些小鬼休想伤你。”
李芸只有不住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