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这是整个皇宫中规矩最为森严的地方。轩辕无色对己对人都是极为严厉，而御书房又关系军国大事，所选侍候的宫人俱是皇帝心腹。
御书房和乾元宫两处的宫人，都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嘴巴极为严实，任谁问话，都套不出分毫来。其中的内监大总管朱广成，更是老得成精了。
这天傍晚，御书房的气压有些低。
自朱广成以下，一众内监宫女都屏气静息，战战兢兢，努力地降低存在感。原因无他，只因皇帝陛下沉着一张快要滴水的脸，坐在桌案旁批改奏折。
御书房内静极，内监宫女们刻意压低了呼吸声，一时之间，只能听到轩辕无色翻开奏折以及御笔朱批的沙沙声。
过了良久，忽听“砰”的一声大响，紧接着便是“哗啦”一声，原来是轩辕无色竟一手打翻了桌案，其上的奏折也散落于地。
宫人们唬了一大跳，忙不迭地跪倒于地。朱广成颤声道：“陛下，保重龙体啊……”
轩辕无色注视着散落一地的奏折，没有说话。
一众宫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却在这时，禁闭的御书房大门，轻轻地打开了。
一个人，缓缓地走了进来。她身着玫红色金线穿云霞九彩翟衣，头绾双环髻，束以十二树凤凰展翅金步摇，远远看去，仿佛神女下凡，高贵不可侵犯。
朱广成见了来人，如见救星一般：“奴才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绍月微笑，伸手虚扶：“公公免礼。”她环视了一圈侍立的诸宫人，轻声道，“公公，你带他们都下去罢。”
朱广成觑了一眼轩辕无色的神色，忙不迭地点头称是，带着一众宫人悄没声息地退了下去。
转眼间，偌大的御书房里只剩下兄妹二人。
轩辕无色闭目坐于椅上，轻揉着太阳穴，淡声道：“你来了。”
绍月抿嘴笑道：“一切都没超出皇兄的预估，为何还要生这么大气？”
轩辕无色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绍月笑道：“皇兄今去清宁宫，难道不是存了试探之心？”
“皇妹越发聪明了。俪婕妤……是个好的。”
“苏政清国之栋梁，他教出的女儿想来不会差。臣妹曾在母后处见过婕妤嫂嫂一次，她倒是颇合臣妹眼缘。”
轩辕无色随口道：“这样也好，你日后也可多去清宁宫走走。至于珞儿……朕倒是想冷落她一段时间。”
绍月了然，又含了撒娇的口吻道：“皇兄，您还没告诉我，为何要作出这副生气的样子？”
轩辕无色微微一哂：“有人想惹朕发怒，朕也不好拂他的意。”他将手中仅存的一本奏折递给她，“这是西南节度使林肃上的请安折子。”
绍月接过看了，柳眉倒竖，冷笑道：“这种请安折子真叫人怀疑他是否心怀不轨！”
轩辕无色嘲讽道：“他本就心怀不轨，又何必怀疑？”
闻言，绍月略有些担忧：“皇兄，南疆六国并不太平，节度使做大，我们……”
“北疆战事未平，朕并不想陷入两线作战的境地。”
“只要入冬，突厥人粮草被服不继，我军便可发动总攻。如此一来，战事可在明年春季结束。”
轩辕无色“唔”了一声：“只是，朕并不想再捧出一位襄王了……”他忽然道，“岫妤，只可惜你为朕亲妹，否则当为凤仪女官。”
绍月默然片刻，展颜笑道：“皇兄，臣妹愿做幕后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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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庙是供奉祖宗牌位香火的地方，因此修建得极高大空阔。飞檐高耸，帘幔重重，如果将高大的殿门关上，整个太庙便陷入了压抑得阴沉。唯余供奉在牌位前的烛火，默默地跳动着，发出亘古不灭的微光。
这里确实不是可以久待的地方。
这是轩辕无色踏入太庙的第一个想法。
位于太庙最中央，那最大的牌位是太祖皇帝轩辕昊的灵位。在那堆满了贡果鲜花的香案前，则跪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轩辕无色的眼神几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他眯起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太祖的牌位。
轩辕家历代帝王的灵位，尽皆在此。
太祖皇帝在此，他的父皇也在此。
若干年之后，他也会变成一个冷冰冰的牌位，永久地留在这里。
灵位的后面悬着帝王的画像。画像中的太祖，相貌英伟，神仪堂堂，眉目间是永恒不变的帝王之气。
玄色龙纹锦袍无声地扫过地面，轩辕无色走到聿惜前面，缓缓地，对着太祖的灵位，跪了下来。
聿惜跪得迷迷糊糊，陡然听到声响，唬了一跳，睁眼看去，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惊讶地张大嘴巴：“父……父皇？”
轩辕无色没有作声。
聿惜见他不理自己，内心颇有些忐忑，七上八下了好一会儿，才听轩辕无色淡淡道：“可知错了？”
聿惜怔了一下，继而狠狠咬牙，认真地嗑了个头：“儿臣……没错。”
他说完之后，便跪伏于地，冷汗涔涔而下，虽然脸色发白，但仍死死地咬住牙，似乎已做好了承受他父皇怒火的准备。
轩辕无色没有动怒，他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聿惜等了一会儿，见他父皇没有反应，颇有些意外，但他实在受不了这种无声的威压，便不怕死地补了一句：“请父皇降罪！”
轩辕无色终于有了反应：“唔，你起来罢。”
本已“视死如归”的聿惜完全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一时倒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待他反应过来，刚想动一动腿，不料因跪得太久腿已麻木，还没能站起来便又摔了下去。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轩辕无色，见他一直背对着自己，应该没有看到自己的窘样，才略略放了心。
聿惜坐在地上，狠命地揉捏着自己的双腿，过了一会儿，竟然有了点知觉，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轩辕无色的声音轻飘飘地飘过来：“回去用药水泡泡，等你腿好了，便去储月宫见一见灵妃罢。”
聿惜猛地一怔，含着几分感激几分孺慕，对轩辕无色道：“儿臣……谢父皇恩典。”
轩辕无色仍然没有作声，待聿惜走到殿门口时，他忽然道：“聿惜，记住，你是朕长子。”
聿惜愣了愣，似乎有些明白又有些不解，但他还是老老实实道：“是，儿臣谨记。”
聿惜走了，空阔的太庙只剩下轩辕无色一人。
他微微抬头，仰视着太祖的画像，眼前出现的却是神州辽域的疆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