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里的这个薛九娘,和她的妹妹薛十娘比起来,实在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角色。
如果你也看了这本书,大概也不会注意到其实还有这么个角色吧。
就这么说吧,这本书一共100万字左右,提到薛十娘的,至少也有个五万八万。可是写到薛九娘的地方,加在一起还没有五千字,甚至薛九娘根本没有正式出过场。书里只是提到她曾经在相府卧底,后来秦玦登基,就把她接到宫里,位列九嫔之一,封了个充容。
薛十娘却被封了昭仪,为九嫔之首。书里说薛九娘嫉妒其妹,故而设计谋害。谁知谋害不成被人发觉,最后皇帝下了一道旨意,赐她白绫自尽了。
薛九九看完这段,只想拍桌子大骂放屁。就薛十娘那个样儿,妥妥的要谋害亲姐。什么设计谋害,估计也是薛十娘干的好事。敢情她在这儿冒着生命危险给秦玦当间谍,最后就能落得这么个下场?这样的亏本买卖,她可不干。
薛九九很想收拾包袱跑路,让那自诩风流的二皇子和便宜妹妹见鬼去。可是毕竟相府不是她能随便进出的。实在不行,也只好先和他们合作,走一步看一步了。
打定了这样的主意,薛九九觉着心里舒坦了些。她吹了灯,躺在床上,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薛九九起晚了。
这上等家妓的待遇,比起低等家妓来,待遇好了还真不是一星半点。别的先不提,就说这床吧。从前薛九九睡的是硬板床,上面就只一条薄褥子,硌得薛九九从来没睡好过。这里的床却十分柔软,下面重重叠叠,不知道垫了几层。
于是薛九九理所当然地睡过头了。
等她醒来,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太阳明晃晃地照进房间里,把整个房间都照得亮堂堂的。她穿了衣服,推开了卧室的门。
两个丫鬟正在外面打扫,见她醒了,连忙请安。薛九九上下打量,那两个丫鬟年纪比她小个一两岁,容貌都十分俏丽,惹人喜爱。她开口道:
“昨日我乏了,也未来得及与你们说话。你们两个都叫什么名儿?”
“奴婢小绿。”
“奴婢碧儿。”
薛九九撇了撇嘴,这名字起得够没想象力的。
那个叫小绿的向她行了个礼,道:
“姑娘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去厨房叫他们做上来。姑娘初到此处,还不熟悉,等着用膳的这工夫,就让碧儿陪您在四下里看看,可好?”
薛九九只说了句:“随意吃些什么都好,你去吧。”
小绿领命而去,碧儿留在这里,陪着她四处查看。
昨夜天已经黑了,也没来得及细看,此时薛九九才发觉,这一间房舍,竟是十分讲究。
屋子倒不十分大,只有两间卧室。一间大些的归她住,小些的那一间,是两个丫鬟的住处。中间有个小客厅,摆着些桌椅,桌椅门窗上的纹饰都十分精美,若是放在现代,恐怕就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碧儿领她回到卧室。这卧室她虽然睡了一晚,却没有仔细看过。碧儿打开了梳妆台上的梳妆奁,把里面金的玉的首饰一件件指给她看:
“姑娘,这些都是从前蕙姑娘的东西,如今她不在了,又没有个亲戚家人,这些东西也就都留在了这里归姑娘用了。姑娘若是心里厌恶,拿去变卖了换新的首饰也可。其实我们两人本来也是蕙姑娘的丫鬟,如今也归姑娘使唤。”
碧儿数着那些首饰,忽然嘟囔了一句“奇怪”。
“怎么了?”薛九九问。
“这个梳妆奁里面,本来只装着金玉的首饰,这只木簪子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这东西也奇怪,我从没见过蕙姑娘有这么一根簪子。”
薛九九拿过那根簪子细细打量,这根木簪实在是过于普通了,木质一般,刻工也有些粗糙,只有样式倒是新巧些。薛九九从未到街上去过,不知道街上平常都卖些什么样的东西。可是只要把这根木簪子与这盒子里的东西对比一番,就知道它只是件不值钱的东西罢了。
薛九九却有几分喜欢它。妆奁里的那些首饰,华丽得有些吓人,不适合日常用。她自己的那几根银簪,样式又粗又丑,用得久了她自己也有些腻烦了。这么想着,她就把发间的那根簪子拔了下来,让碧儿用那根木簪帮她梳头。
碧儿替她梳了头,她对镜看看,碧儿的梳头技术可比她强多啦。
梳完了头,两个人又开始四处查看。碧儿打开了衣橱,薛九九本以为会看见许多华丽的衣服,可是实际情况却出乎意外。
衣橱里面空空如也。
“蕙姑娘的衣服都已经拿去烧了,如今这里没有姑娘的衣服,下午裁缝会来,给姑娘量个尺寸,为姑娘按份例裁几件衣服。”
这间屋子里,除了妆奁里的那几件首饰,还反映出一点旧主人的喜好,似乎再也没有了原来主人的一点痕迹。
本来一个活生生的人,如今却变成这样。好像……从来没在这世界上存在过。
碧儿又带她出了屋子,只见前面是一个宽敞院子,周围还有几间房舍。
“姑娘,那几间房子里住的,都是和姑娘一般的几位姑娘,只是,昨日里兰姑娘和蕙姑娘一般,都不在了,柳姑娘经过昨日那一场,吓得病了,如今还不省人事。另一间房本来住着容姑娘,前些天鄱阳王回京,喜欢容姑娘,就把她要去了。现在除了柳姑娘住的那间屋,其余的几间都空着。”
听得碧儿如此说,薛九九唏嘘不已。
她此时的命运,也就和一件物品一般。随随便便就可能被杀,随随便便就可能被送人。谁知道明天回怎样呢?真论起来,她恐怕还不如这两个小丫鬟,也不如被做成桌子的这一块好木头。
一切都难以预料。
此时,小绿恰好端了早膳来,放在桌上。薛九九看时,面前是一碗红枣龙眼粳米粥,又有两个银丝卷。小菜共有四样,薛九九只看出一样是烧鸭,一样是藕片,另两种看不出是什么。
薛九九尝了尝,其味甚美,与她之前在另一间院子所吃过的大不相同。别的不说,她还在那边时,早晨若是起得晚了,便没有早饭吃了。
可是她也并不怎么高兴。
这里虽好,也不过是从一个笼子换到了另一个笼子罢了。
此时薛九九的心中,早已经没有了刚来时的那种兴奋。此时薛九九身处在一个暂时还没有危险的地方,故而也并不觉得担惊受怕。昨晚的那种恐慌,过了一天,也觉得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此时的薛九九感觉到的……是无聊。
这种感觉,从前的薛九九很熟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薛九九曾经一起床就打开电脑,然后打开网页上微博,刷新,刷新,刷新,一直到深夜。
其实也没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只是这样消磨着时光。自己也觉得无比的无聊,却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别的事情。
有时候,薛九九回想从前,觉得,大概就是因为自己总是这样,才会自杀的吧。
幸而她并没有这样胡思乱想多久,裁缝就来了。有种种的事情可以让她忙碌起来:量尺寸、从裁缝带来的布料里选择她喜欢的花色,和裁缝商量做什么样式……等到裁缝离开的时候,天色已晚。
她只觉得累得很,却不觉得困,便向小绿问道:
“这里可有话本一类的东西,可以解闷的么?”
小绿十分吃惊:
“原来姑娘竟认得字,从前蕙姑娘有些话本,昨儿个都叫柳姑娘那的赤英要去了。姑娘要是想看,我就去讨回来。”
薛九九有些后悔自己的失言。她该是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按理说不该识字才对。可是话已出口,就只好往回找补:
“我年纪小的时候,家里还算宽裕。父亲很是疼爱,叫我充作男孩子,在私塾里读过两年,些许还认得几个字。”
小绿看上去倒是没太在意。她出了门去,不一会儿就带回来几本书。
薛九九抱着书回到卧室,吩咐了不许打扰。把书都堆在了床上。
之前她带来的包裹,她特意嘱咐了两个丫鬟不许动它。此时它还放在那里没有动过。她拆开包裹,把衣服首饰都放好。前一天夜里她看过了书,又把它包回了包裹里,此时也该找个好地方藏起来。只是如今多了两个丫鬟,十分束手束脚,不知道该藏到哪里才好。她琢磨了一会儿,把书用包袱重新裹上,暂且塞到了床底下。
这就算是收拾完了,薛九九挑了本话本翻看。谁知看了一会儿又觉得厌烦,把书丢到一边,吹了灯,懒得换衣服,就和衣躺在床上。把发簪拔了下来,随手放在枕边。
薛九九躺了一会儿,将睡未睡时,听见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迷迷糊糊想着,也许是老鼠,明日得让碧儿弄些老鼠药来。
她指望着声音停下,别吵了她睡觉。可是那该死的老鼠一直发出响动,搅得她睡不着。她有些生气,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想把老鼠赶走,不成想,却看见梳妆台旁,有一个人影。
那人影见了她,竟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压低了嗓子,厉声问了一句: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