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林雪树喜欢的也是黄嘉茜,但是肖雨已经抢在了前头,他就只能在后面看看背影。林雪树说,黄嘉茜是三班最漂亮的女孩,当时军训的时候大家也都这么觉得。
黄嘉茜来自哈尔滨,是林雪树的老乡,但大伙觉着她更像是江南水乡里的姑娘,纤弱、安静、让人怜惜,是《红楼梦》里林黛玉式的人物,也就是活在书本里的人。寒窗苦读了十多年的新生们,还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也就完全禁不住爱慕黄嘉茜那样的女孩子了。
军训的前一天晚上,全班男生都窝在324宿舍,央求着黎琦把宝贝亮出来。所谓宝贝,也就是女生们的照片,那是开学时统一拍摄的,黎琦作为班长,手里自然握有全班同学的资料。于是黎琦在大伙期盼的目光下,将全班三十六张两吋的半身像纷纷扬扬地洒落到床单上,大伙已经迫不及待地将四盏台灯聚拢起来,强光照射下,照片的流光溢彩将大伙的脸庞照个透亮。
“玩什么?”黎琦问道。
“玩男女配对!”322宿舍的钟歌喊道,已经急不可耐地摩拳擦掌。“赶紧搓两把!”众人于是一拥而上,乐得仿佛黄嘉茜已是囊中之物。
大伙将男女生的照片分成两拨,全部翻过去,背面朝上,搓纸牌一样将照片洗开,然后由钟歌发牌,一张男生照片配对一张女生的照片。
“来了来了,都不要急,”钟歌撸起袖子,像赌桌上的老手,一把摁住猴急的林雪树,“开了开了,活捉黄嘉茜!”众人一阵欢呼。
第一张被翻开的就是林雪树,随之被翻开的还有林雪树扑通扑通的小心肝。
“谁都不要动,不要动,稍安勿躁!”钟歌一把摁住底牌,将照片收入掌心,双手合十,像魔术师变戏法一样吹一口气,“啪”的一声,底牌亮了出来,当然不是黄嘉茜。林雪树一看,不觉双手抱头,万分痛苦,亮开的正是林雪树的死对头,周瑾。
林雪树确实与常人不同,单单他那一身的绿军装就已然与酒店管理系格格不入了。一开始大家自然不怎么习惯,不过时间长了,也就慢慢适应,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了。可是唯独周瑾说不,无论如何也对林雪树看不上眼,一见到林雪树的那一身绿军装就冷嘲热讽,百般刁难,每每让林雪树下不来台。林雪树因而恨透了了她,因为周瑾不是黄嘉茜,可以刻薄得讨人喜欢。
十一个人的照片都已翻开,没有一个人配对的是黄嘉茜,钟歌于是翻开了最后一张照片,结果黄嘉茜配给了钟歌,钟歌顿时幸福得如同打了鸡血,躁动得要到操场上去跑两圈。大伙觉得钟歌做了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嚷嚷着这盘不算,要重来!林雪树喊得最亢奋,迫不及待地要翻身。
“重来就重来,千里姻缘一线牵,生死有命富由天,配上了不许抵赖!”钟歌将袖子一撸到底。
众人将配对游戏玩了一夜,直到宿舍楼熄灯了还奋战不止,死心踏地地要活捉一次黄嘉茜。后来322宿舍的胖子提议,每玩一次,都有一半的女生空着,这是多大的资源浪费,干嘛不充分利用呢?钟歌觉着在理,大家也赞同,于是开始一人配两个,这一下子,活捉黄嘉茜的概率就翻了一倍,在时钟敲响午夜的那一把里,林雪树终于如愿以偿地活捉了黄嘉茜,乐得手舞足蹈。等众人都活捉了至少一把黄嘉茜后,渐渐觉着无聊了,于是黎琦建议不分男女,随意配对。这是个极胆大的提议,于是众人纷纷仿佛被打上了鸡血,直到宿舍大爷夜半起身如厕,隐隐约约地听见亢奋的声音,才追着声音摸到了324宿舍,将大伙一把遣散才罢休。
第二天军训,男生都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隔着眼屎朦胧地打量着黄嘉茜。只有林雪树身上的鸡血还没有散去,披上了他那一身与众人迥异的绿军装。或者可以说,林雪树身上的那一身才是军装,其他人的都只不过是花了20块钱就定来的一整套迷彩服而已,最后军训结束,以10块钱一整套的二手价转移到了学校北门的刘家房子。
林雪树知道,自己一展风采的时刻到了,也就是说真正活捉黄嘉茜的时机成熟了。林雪树把酒店管理系的军训场当成了训兵营,所有的动作都那么地训练有素、有条不紊,让教官大为赞叹,也让大伙叹为观止。于是正步队伍一走开,便仿佛一群难民稀稀拉拉地追赶着一名军官。
林雪树松枝绿色肩章底版上缀有两条金色细杠和三枚星徽,而且不假,教官说林雪树的父亲肯定是位首长。于是大家开玩笑地立正稍息,给林雪树敬了一个军礼,喊首长好,于是酒店管理系西苑9栋的最后一个绰号终于尘埃落定。
可直到军训结束,林雪树风头出尽,也未能活捉了黄嘉茜,还得了个死对头周瑾。军训后班级的第一次聚会,林雪树唱KTV第一个开了溜,就在林雪树酣梦渐入佳境,快要活捉了黄嘉茜的凌晨五点,黄嘉茜投入了肖雨的怀抱。
就在徐泽、林雪树、王贾烈等得望眼欲穿的时候,黎琦那边已经忙得瓜熟蒂落了,黎琦的手机每天响个不停,腚都还没在凳子上捂热,人就跑得没了踪影。就在开学的这一阵子,杂七杂八的社团狠狠地喧闹了一场。
黎琦没费什么力气,就成了学生会办公室的干事,这让大家羡慕得不得了,因为所有的社团里面就数学生会最官方也最难进了,学生会里面又数办公室最有发展前景。大伙在学长们的熏陶下似乎已经明白,所谓学生会生活部、体育部神马的,都不过是干些犄角旮旯的事情而已,添上不嫌麻烦,取缔亦不觉可惜,学生会是学生会的也是办公室的。
林雪树就羡慕道:“刚开学就成学生会办公室干事了,以后保准能当学生会主席,到时候再拉扯兄弟们一把!”
黎琦听到这恭维,高兴得臀部都要撅起来,解嘲道:“什么干事,说起来好听而已,实际上就是干干搬桌子、贴海报等芝麻事儿,简称干事。”
徐泽跟着笑了,说黎琦可真谦虚。
这一说把黎琦整个儿都挑逗起来了,黎琦顿时来了兴致,决定将这一解嘲进行到底,就说:“哥么跟你们实话说吧,整个酒店管理系就是阴盛阳衰的代表,系里边的班级、社团普遍都由女生把持,男生在里边不过就是充当干事的角色而已。每年一招新,社团都会在基本满员之后,再以‘锻炼能力’为由,蛊惑几个老实靠得住的男生进来,为今后‘干事’之用。瞧我这人高马大的,以后保不准体力活就全归我喽。”
徐泽还是笑,林雪树已经笑得很勉强了,王贾烈只是沉默,一言不发。
黎琦说:“不过不用担心,因为进去了也没你什么事干。咱酒店管理系的大多数社团都有一个优良传统,那就是从不占用学生过多的时间,每年主要从事两件事:招新和聚餐。”黎琦铺张开两根粗粝的手指,在三人面前隆重地比划了一圈。
黎琦说:“招新两次。第一年,社团面试自己。第二年,自己为社团面试。聚餐同样两次。第一次学年初,高朋满座,人满为患,大伙开始相互认识。第二次学年末,人明显少了不少,聚餐的内容仍然是相互认识。聚完了之后,可能看着自己社团的人连她姓甚名谁也仍然摸不着头脑。”
黎琦又说:“说到聚餐,校内有瑞德厦、品佳、国培、外滩、江海缘,校外有翠溪园、好鹏、福萍园、刘房子金涮、馋猫、小杰、葡萄园,还有稍远点的本溪路百鱼饭庄、农家四合院,这些都是咱酒店管理系学生首选的聚餐场所,如果有人没在这些餐馆里吃过的,那绝对愧做咱酒店管理系的人。对于聚餐,大多是七分聚会,三分用餐,半小时点菜,一小时吃饭,两小时喝酒,三小时游戏,四小时K歌,五小时睡觉……不过这个是有选择性的,吃饭的可以不喝酒,但喝酒的一定得吃饭(伤胃);喝酒的可以不游戏,但游戏的一定得喝酒(罚酒)。吃饭的可以不K歌,但K歌的一定得吃饭(体力);K歌的可以不睡觉,但睡觉的一定得K歌(来干嘛?)。”
黎琦还说:“社团一多直接导致了聚餐多。尤其是学期初和学期末的时候,更是一座难求。于是大伙都开始有了时间规划,像明星一样喜欢排个档期,咱酒店管理系的学生档期排得最满的就是聚餐,今晚学生会相聚金牌涮羊肉,明儿中午文学社集体滨江道自助,后天中午广播台聚会瑞德厦,大后天晚上星海相约福萍园……”
王贾烈凑到林雪树的耳边,蹦出两字:“装逼。”
可是黎琦越说越是兴奋,最后在一阵手机铃声喧哗过后才收住满嘴的火车,翻开手机一看,又有好几家社团录取黎琦为干事了。于是黎琦继续扬鞭策马,光录用短信就塞满了手机信箱,捷报频传。而徐泽、林雪树则如燕赵多感慨悲歌之士,连不得志于有司,怀抱利器,郁郁适兹土。王贾烈则激流勇退,再也不参与社团的事情了,一心一意地打他的魔兽。
林雪树最后也放弃不干了,跟徐泽说:“去******蛋,老子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徐泽于是怀揣着简历来到了最后一家社团,名字倒好记得很,就叫酒馆社,说是酒店管理系血统最纯正、社员最精英的一家嫡系社团,只不过酒馆社招新得晚,大部分新生手里都已经有了三四家社团的录用短信了,于是摊位前应聘的新生寥寥。
坐在前台管简历的学长看见犹豫再三、迟迟不肯过来交简历的徐泽,就放开了嗓门道:“是鲜鱼还是咸鱼要闻一闻才知道,我们酒馆社只招有识之士,贵在精,不重量。我们不是学生会,只招社员,不招干事!”徐泽听着觉得在理,就把最后一份简历递了上去。
酒馆社确实与其他社团不同,不筛简历,不做面试,不看长相,不拉老乡,不问男女,不管胖瘦,也不在学弟学妹们面前装逼,就只有一张试卷,上面出一道考题。
徐泽一看考题:酒店管理系大楼下的旗杆有几根?
教室里仅有的几个新生深重地叹了口气。却巧了,徐泽正好数过那旗杆,因为上面挂满了中国国旗、美国国旗、中方大学校旗、美方大学校旗等,弄得像位于美国纽约市曼哈顿区东侧的联合国总部大楼。
徐泽写下了一个“9”,晚上就收到了酒馆社的录用短信,徐泽想了想,最后回短信道:还是你们装逼!
徐泽、林雪树、王贾烈都没有参加社团,整天闲得无事。徐泽于是一头扎进了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