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同样明媚的正午,前太子太傅也就是如今的太傅刘轩府中也飞入了一道明黄的圣旨。同样尖细刻薄的太监腔,在这个院子里发出来时便掺杂进了些许恭敬的甚至是变了味的一丝谄媚。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太傅刘轩之女刘雨,温良敦厚,才貌双全,今岳浩东相貌堂堂,适婚娶。值刘雨待字闺中与岳浩东堪称佳偶。特许汝许配岳浩东,择良辰完婚。
钦此”
太傅携全家叩谢皇恩的声音飘荡在京城的上空,消息像一股飓风,很快席卷了整个皇城。
恭谨地捧着圣旨的刘轩客套着“劳烦公公了”。
李公公拈着兰花指,涂抹的红艳艳的双唇露出丝丝媚笑,“恭喜大人喜得乘龙快婿啊,贤婿如今可是皇上跟儿前红人,前途无可限量,以后咱家还得仰仗他呢。”
“呵呵,借公公吉言了,”跟着刘轩的眼色,管家早已经备好了钱财递到刘公公的宽袖底下了。
“刘大人,这……”公公捏紧了袖下的东西,略显了一点点推辞。
“哎,蒙公公不嫌弃就好。”
“公公里边喝杯茶润润嗓,稍事歇息?”
“不了,回去复命要紧,如今这当口,一刻也耽搁不得的”老公公抖擞着袖中的财物,喜滋滋地回宫复命去了。
刘轩此刻心中却是翻江倒海,喜忧参半。皇上的这次指婚可不简单啊,一来,让众人知晓他刘轩地位显赫,二来算是对岳浩东的赏赐和看重,三来便是用自己和岳浩东牢牢控制住如今的局面,真可谓一石三鸟之计。
只是真没料到,皇上尚是太子时曾经那般喜爱自己的爱女小雨,为了政局,果断把她也做了局中的一颗棋子。难道,是那个人插手了?不过,小雨嫁为人妻总会幸福过进入那个明争暗斗,时时处处争风吃醋的后宫,使红颜殁于宫墙。只是这些年她对皇上用情颇深,不知道能否接受这个现实,唉,这是她的命啊……
“小,小姐”伴着急促的声音,一抹青绿的身影换慌张张地跑到叶紫玥身边顾不得喘口气,就急切地说:“小姐,不好了。”
她看到贴身婢女绿影的样子,心立刻提了起来,最近这段时间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一把抓住绿影的双臂,“怎么了,你快说与我听啊。”
“小姐,姑爷,奥不,是岳浩东岳大人今日与刘雨小姐大婚。”叶紫玥身体一颤,耳际仿佛听到岳浩东爽朗干净的笑声,就像那年在梅雨时节的落花里时候一样清爽。她的身子像是秋日里被风吹落枝头的黄叶,倏地跌进身后的座椅里。
“不可能的,绿影你一定听错了,我去问爹,一定是听错了……”她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着向父亲的书房走去。
书房门打开着,丝缕阳光幽幽地嵌在书房内。叶青远眯着眼睛,饮一口茶,嗅一下缓缓升腾起的香气,雨前龙井鲜绿的叶子沉沉的飘着醇香,他此刻大有万事万物皆与他无关的淡然。
“爹,岳大哥最近都没到府上看望您,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竭力压住声音中的颤抖试探性地问。
眯着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睁开了,落入眼中的是素衣罗裙的女儿如风中的一丝飞絮,如凝脂玉般的肤色被阳光穿透,眼角有一道湿湿的痕迹,几丝头发散在鬓角,苍白的脸上强绽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是啊,岳浩东和她,还真是……
“他确实娶了刘轩的女儿,今日完婚。”父亲口中残忍的字眼利刃一般一点点直直插入她的心口。
“我去问他为何这般待我们,我不信他是这般薄情寡义的世俗之人。”叶紫玥恨恨的说完转头就跌跌撞撞的朝门口走去,他怎么会是一看到父亲被罢了官,就远远躲开的人呢。
“站住!”叶青远一声厉吼,生生顿住了女儿的步子。“男儿本自以大事为重,岂会因与你儿女情长而断送了前程。权力,在男人眼中才是居于首位的,娶了刘雨便可巩固他在朝中地位,认清现实,你此去岂不是自取其辱!”
哀莫大于心死,原来痛到深处便可无痛,整颗心已经麻木了。叶紫玥推开要前来搀扶自己的绿影,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还是有一滴冰凉的泪决堤了,顺着脸颊缓缓流下。男人于权力的热情真的不是爱情可以羁绊甚至凌驾的,以前是她太天真了吗?她以为他会是那个不一样的人,熟不知,画猫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她深深记得娘亲那娇艳的容颜一日日被孤独寂寞染成了蜡黄。郁郁寡欢的母亲就是父亲追逐功名利禄时被遗忘的美玉,一块被父亲当做了砂砾的连城之玉。
现在她终于可以明白娘亲眸中的淡淡幽怨,双眉间抹不淡的愁思。还有娘亲临终时,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要找个爱你胜过爱权力的男人”直到看到自己使劲点头她才安详地阖上了双目。她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萎顿地坐在石凳上,头很沉,以玉臂为枕,沉沉昏睡过去。
“玥儿,这是你岳伯父的公子,带着你这位哥哥去后花园转转吧。”抬眸看到父亲指着一个面如温玉的翩翩少年向她吩咐道。
少年着一袭青衫,剑目微扬,眉宇间透着清澈,脸上挂着如春风般的暖意。她娇羞地点头,粉面微红。
花园中,她淡紫衣带在风中轻扬,和着飘舞的花瓣散出淡雅的芳香,少年对着此情景温和地说:“今夕何夕,见此良人。”那年她是情窦初开的十二岁,他是年已及笄的十五岁。
那一刻他真诚赞赏的暖笑融进了她心中。少年青衫流动,信手拈过含苞待放的栀子花。叶紫玥伸手想接过来,伸手触及的却只是坚硬和冰冷的石桌猛然睁开眼,只有硬邦邦的石桌。原来不过是一场梦,梦回了初相识的那一天。
梦醒了,现实是凉的,梦尽花落日影已长。初相识的美好对现在是多大的讽刺啊,双脚已经麻木,胳膊也被头颅压红了一大片。她努力站起身,无奈摇晃的身躯绵绵无力,只得靠在了身旁的相思树上。
“相思树下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啊。”叶紫玥喃喃自语。
石凳旁两棵相思树还在日夜相随,可那日倚在树下对自己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素衣少年去哪里了呢?
他曾在这里深情地对她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也甜甜地答过:“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她以为他心似磐石,她定当如韧如丝的蒲苇,不负他的相思意。谁知道,竟是磐石转移负了她的意。
抹掉眼角的冰凉,看着花瓣纷纷飘落,这凉泪,这落花就算是对曾经那段朦胧之爱的祭奠吧。从此之后,这园子里再不会有那温润如玉的素衣男子负手立于树前,对她呵护备至,做她专属的晴朗天空。
青梅已老去,竹马难再骑。
原来一直以来,她把岳浩东当作了她的整个世界,而他的世界里却独独没有她。
今夜,喜烛高照,暖暖红帐内凤冠霞帔的人不是她叶紫玥,相携到白头的誓言不过淌进了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