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原来的屋子,那男的就一直叫谢聪坐着。谢聪有些不情愿,但那男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劝,拗不过,还是坐到原来那小板凳上。
屋里面的人便又叫谢聪过去打牌,这次谢聪很坚决,一口咬定就是不打。一个女的就过来拖谢聪,说是一定要教谢聪玩,不会也要教会。
谢聪真的有些无语了,见推脱不过,就坐到桌子旁边把牌拿在手中,由那女的从他手上拿牌出,而他就斜眼瞄着门口,却发现刚才坐在桌子旁边的一个彪悍男的守在门口,把门完全给堵住了。
眼看也没什么希望就静坐着,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这时古一平突然冲了进来朝里面的人喊道:“领导过来了!领导来了!”
谢聪见古一平回来了,估计吴军应该也回来了,刚松了一口气,想问古一平见到吴军没有。只听“哄”的一声,屋里的人腾地都站了起来,冲向了门口。
见到这个阵势,谢聪有些懵,难道发生什么事了?只感觉整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也跟着站起来往门口看。谢聪就看到一男一女从黑暗中走了进来,那屋里的人顿时疯狂了,蜂拥着挤向前,争先恐后伸出双手,口里念念有词:“领导辛苦了,领导辛苦了。”
“蒋老板辛苦了!”来人回答铿锵有力。
“领导辛苦了!”
“李老板辛苦了!”
“领导辛苦了!”
“朱老板辛苦了!”
……
一连串的慰问搞得跟会见日本特务一般,谢聪刚开始还以为是在抢什么东西,后来才发现他们只是在握手,冷汗直流。
谢聪从来没见过这场面,只站着,一时之间不知道做什么好。其中一男的就来拉拉他的衣服说:“过去跟领导握手。”
虽然不懂这是哪门子的领导,但既然他们都这样说了,那所谓的领导又走过来跟他握手,谢聪也给人家面子,就走上前去,跟那所胃的领导一一握手。
谢聪奇怪他们的领导竟然一点领导气质都没有,男的一脸痞气,瘦长条高个;女的一脸黝黑,不但矮还肥,穿的衣服更是跟农村没见识的妇女一般,而且衣边明显有一圈黑斑,不知有多久没洗了。
握完手那一男一女的领导径直走到小桌子的后面,靠墙坐着,两眼直直地看着谢聪。谢聪感觉有些尴尬,想坐回原来的地方。
但等谢聪反身一看,屋里的人都坐下了:分成两排,只留下中间一张面对小桌子的凳子空着。谢聪便走过去,坐到那凳子上。从余光里看到那两位所谓的领导正盯着自己看,谢聪觉得自己有些紧张,但为了掩饰自己,假装表现得很自然。
谢聪不直接望向他们所谓的领导,只偶尔看一两眼,然后再看看旁边的人,发现屋里的人都用眼睛瞪着他。而且屋子里一片寂静,寂静的谢聪都有些害怕,真的希望有谁吱一声,但始终没人开口。
谢聪只得自我安慰:反正是你们的领导,跟我没任何关系;我不属于你们的公司,这些领导来这里干什么自然也跟我不相干,等会我就会跟同学离开。想到这里,顿时感觉心里舒畅了很多,也少了几分畏惧,就放肆地回望这些人。
让谢聪想不到的是,谢聪竟然看到了吴军,就坐在那男领导下来的第二个位置。谢聪有些呆了,吴军竟然就在这里,那他为什么不带着自己离开这里呢?他这是在干什么啊?这时,那男领导终于开始说话了。
“谁叫你来的?”那男领导威吓着说。
谢聪没理,只装作不知道,故作沉默,但在这屋里谁都知道那人是对谢聪说的。
“谁叫你来的?”那男的提高嗓音吼道。
谢聪这才抬起头,望着那男的,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也回答道:“吴军叫我来的!”
“知不知道吴老板为什么叫你来?”
其实谢聪是知道吴军是叫自己过来做他们的导游的,但现在望着对面男人身边的吴军,谢聪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吴军要把自己叫过来了。
“不知道!”
其实谢聪很希望这时吴军能站起来,对谢聪说一声‘谢聪,我们回我屋里去吧’。但谢聪没有等到吴军站起来,吴军只是邪笑着,恭恭敬敬地坐在那个男人旁边,任由那个男人问谢聪一些露骨的问题。
谢聪甚至有些不敢想象,吴军作为一个创业人士,起码也算一个小老板,竟然能这样低声下气地端坐在那个干瘦的男人旁边;而且一脸的献媚状,这让谢聪感觉到一丝恶心。
“你在外面是做什么的?”那男人打断谢聪的思绪继续问道。
“经理助理!”
“工资多少?”
谢聪皱皱眉头,本不想回答,但看到满屋子犹如狼看到绵羊的眼神,吞了一下口水,说道:“2000!”
“你家里有几个人?”
“四个!”
“你父母年龄有多大了?”那领导像是审讯犯人一样地审问着谢聪。
谢聪觉得自己有些忍无可忍,顿时不耐烦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在谢聪心里,自己既不是该公司员工,又不会在这里待得长久,那男人不问自己的员工却老是对他问这问那,而且都是些很隐私的话题,实在是没必要回答。
“你知道你推荐人是干什么的吗?”那男人冷笑一声继续说道。
谢聪知道他指的推荐人便是吴军了,说道:“应该是做电话业务的吧!”
那男的开始阴笑,屋里其他人也跟着阴笑,这让谢聪感到后背发凉。
然后那男人以不置可否的语气问道:“你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吗?”
这一问倒是提醒了谢聪,自打进到这个屋子谢聪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就知道他们一定做不出什么好事。但在潜意识了,谢聪一直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往坏的方向想。现在经他这么一说后背就开始发麻,感觉呼吸紧凑。
谢聪在学校的时候听人说过一个叫做传销的东西,那是非常宏大的场面,几万人围在一个大厅里鼓吹一些发财的歪理邪说,那是见到什么人都往里面拉的。有一次谢聪跟几个同学往那边过,还碰到过一个拉人的人。谢聪他们是掉头就跑,听人说很多人一被拉进去就被洗脑,书也不读了,从此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一心就认识钱了。谢聪他们是非常害怕到时候连父母都不记得了,几个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再也看不到那栋楼房几个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一直道‘好险,好险’!
但现在谢聪看到的不是宏大的场面,也没有那些花花绿绿的小手册,更没有西装革履的接待人,呈现在眼前的是微弱的灯光,简陋的屋子,矮矮的桌子跟小小的凳子,还有那一排排通铺。
想到这里谢聪吓了一跳,抬头望了一眼满屋子的人,感觉这些人像是饿了很久,颧骨都露出来了;而且衣服跟脸上都有一层厚厚的乌黑油腻,应该很久都没有洗漱了。
谢聪又望向吴军,仔细地端详着。谢聪敢百分百确定这是自己曾今那个高中同学吴军,而不是谁假扮的,也不可能被谁假扮。凭感觉,吴军似乎还在笑,这让谢聪心里发麻,难道是笑自己。
顿时谢聪几乎开始愤怒了,但看到满屋子不善的眼神,谢聪并没有当面质问吴军,而是死死地盯着他,想听他自己说出个所以然来。
吴军抬头碰到谢聪那严厉的眼神,有一丝不快,就低下头来,避过他的目光。
那男领导又开始发问:“听说过元宵没有?”
“没有!”谢聪在看吴军,一时没反应过来,顺口便说了出来。
“那夜宵呢?”
“没有!”
那所谓的领导就开始发笑,笑得有点冷。
“那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不好的“销”?”
这时谢聪心里猛然间醒悟过来,难道是传销。其实在这之前也想到过,但不敢相信,现在经他这么一说,心里就明白了,同时竟然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为了掩饰,就仍坚持说:“什么‘销’,我还真不知道?”
那人诡异的一笑说:“你知道的。”
“对!”只听得到屋子里的人都齐声附和道。
谢聪惊了一跳,有些心虚,但仍坚持说不知道。
那高瘦男就又说:“我知道你知道的!”
“什么销,我还真不知道!”
“就是传销了,不要装了!你真虚伪!”坐在高瘦男旁边的黝黑女领导终于开口了,厉声吼道。
一时语塞,谢聪想了好久才挤出几个字:“听倒是听说过,不过——”
不等他说完,那高瘦男的就问道:“倒是听说过什么?是不是绑架勒索?割肾……”
谢聪本来也没想到这些,被这么一提心里就害怕起来,就忙说道:“那倒没有,只是听说传销没有产品,直销有产品。”
只听得到那诡异的笑又出现了,那高瘦男领导就又说:“我觉得你好假!”
“对!”屋里的人又齐声附和到。
谢聪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之间心里很乱,想不出该怎么办,只一味地使自己冷静下来,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些,不让他们看穿了自己。
那高瘦男又继续开始说,但谢聪的心根本就不在这里,只是默默听着。至于到底说些什么,虽然说不上来,但却知道这两位领导就住在隔壁,而且这整个村子都是他们的人,加起来竟然有十万人之多。而且警察根本就不管他们,更别提什么房东,邻居什么的,都是他们的帮手。
谢聪只是感觉到有些绝望,至于自己该不该相信,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底。
那所谓的领导见他已经没了过激的反应,就起身要走了。最后丢下一句:“帅哥,好好看行业,看懂了给自己一个明智的选择,或去或留。”
那黝黑女领导又补充说自己就住在后面,有什么问题就可以找她,什么都能摆平。
之后就见屋里人又冲上去,一一跟领导握手道别,就又有人推着谢聪上去握手。谢聪觉得假,只坐着,那领导冷笑着看了一眼,就出门去了。
送完领导那女的赶紧把门关上,用身体挡着。之后就听到那女的说道:“学习一下!”
谢聪被带到右边的一间屋子,沿着屋子的窗户,经过一条大约三米的栏杆。谢聪想往外看,却是黑蒙蒙的。
那领路的见谢聪想看外面,立即用身体挡住,说道:“帅哥,看什么看,请往里面走。”
走进去那间屋子,只看到一排排的凳子,前面的墙上就贴着一张地图——一张中国地图。地图上很多痕迹,像是擦洗过很多次了。
他们让谢聪坐在最前面的中间那张凳子上。那女的跟另外一个长得较为凶狠的站在地图前面,弯着腰毕恭毕敬地握着手,也交换了笔,说道:“合作愉快。”
做完这些,那女的回过头来藐视着谢聪,说道:“帅哥,好好看,看懂了给自己做一个明智的选择。”
谢聪没做声,只抬头看着,看他们到底要做些什么。那女的就开始讲课,先是讲了个麦当劳的故事,之后就不知道在念道着什么,像是另外一种语言,只听到那一连串很快迸发出来的声音。
谢聪并不感兴趣,眼睛盯着前面,看那女人在地图上画着什么,心里就开始盘算:自己一定要冷静,找适当的机会就要跑了;但可惜谢聪进来的时候根本没留心眼,连这是几层楼都无法确认。
况且谢聪还不知道楼梯口在什么地方,包又给缴去了,所有重要的证件都在里面,丢了那是划不来了。于是就想:明日,那就明日,等把自己的背包拿回来了,探好路再逃。今日是肯定逃不了了,反正天也这么黑,人生地不熟的,这****的。
那女的边讲还不时用眼睛死死盯着谢聪看,跟刚开始那一脸的献媚状截然不同。谢聪并不跟她进行眼神的正面交锋,只用余光察觉着,一边还死死盯着那地图,让他们以为他在专注地听课。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聪屁股就坐的痛了,时不时在小凳子上挪动着,那女的就终于讲完了,听得到她说:“帅哥,飞机坐的好高啊。”
不知是她的普通话不标准还是谢聪还在想着外面的事,谢聪没能理解她的意思,也没能反应过来,但凭直觉那是在说他。谢聪也不理睬,后来仍旧回到中间那间屋子。
路过走廊时,谢聪又想试着看看外面,但那男的仍旧用身体挡住,况且天又恁黑,也是什么也没看到,就回到了原来那间屋子,仍旧坐着。
那女的就进来说:“帅哥,也坐了一天的火车了,应该也累了,那就给帅哥洗刷休息。”一屋里的人听到这个,顿时冲出去一半,有端了盆子过来放在谢聪面前的,有提着拖鞋的,有拿着毛巾的。
谢聪感觉整个屋子的人都围过来望着他,就见一个人打了盆水放在他面前,另一个人放了一块毛巾在盆里面。谢聪见到那块邋遢的毛巾,根本没敢用手去拧。另一个人就蹲了下来,拧好了毛巾递到他的手上。
谢聪随便往脸上糊了一把,算是了事,就又有人换了另外一个盆,把水倒在里面,一屋子的人都蹬下来抢着帮谢聪脱鞋。谢聪真心没被人这么伺候过,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只用手拨开,说到:“不用,我自己来!”
但他们并没有退去的意思,仍是坚持要帮谢聪脱鞋。谢聪拗不过就让他们脱,随口说道:“我身上长了疮,是一种传染病,你们替我洗脚会被传染的,还是我自己来吧。”
旁边的人愣了一下,而后又抢着过来给谢聪洗,说:“不怕,我们什么病都见过,就算艾滋病也没关系,我们感染不了的,我们是绝缘的。”
一个比较清秀的女孩不等谢聪解释,直接脱了他的鞋,拿着他的脚便往盆里放,就替他洗起脚来。这可使不得,谢聪赶忙收了回来,说:“不用你洗,不用你洗,我自己会洗。”
“不要紧的,帅哥,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让我帮你洗吧!”那女的用恳求的眼神望着谢聪。谢聪不敢看,也拗不过,争了几次也就罢了:算了,洗就洗吧,豁出去了。
但望着那小女孩低着头帮他洗脚,心里就难受——这小女孩肯定是被这些人强迫着这样做的。就觉得她可怜,洗了一会就说道:“可以了,可以了,已经洗好了。”
刚洗完脚,又有人拿了毛巾过来给谢聪擦脚,之后就放了拖鞋在他面前。谢聪见自己的鞋不见了,就穿上那拖鞋。然后就被带到隔壁上厕所那间屋子,看来他们今天是要睡通铺了。
跟谢聪一起的是一个较高的男子,看起来并不是很凶,眼睛里充满了踌躇跟无奈。那男的就叫谢聪睡在靠墙的最里面。经过一整天的颠簸,再加上一整晚的惊魂,谢聪着实是困的不行,但见那油腻的被子真不想钻进去,衣服也没脱,只躺在被子上。
“帅哥怎么不脱衣服睡觉呢?”那男的问道。
谢聪想了想,好像找不到什么理由,直接说道:“我就是不想脱!”
那男的诡异地笑笑,说:“以前有位新朋友,也是不脱衣服睡觉,背包一直都背在身上,怕我们搞了他的东西了,到了半夜就起身逃跑——你们新朋友都这样,怕东西被搞了去”接着带着讽刺的口吻说,“帅哥可要睡好了,明早起来什么都没了。”
谢聪本来以为他会说他逃跑,但男孩却没说,自己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心想:说这样的故事无非是吓唬我,你们肯定以为我今天会逃走;但今天我真逃不了,我连出口都找不到。而且第一天晚上肯定看得很紧,逃也是逃不掉的,还得等探清路线再逃。谢聪干脆躺下来安心地睡觉,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
不过仔细想想今天的遭遇,谢聪感觉一切都有点不切实际,就跟演电视剧一样。不过大概这也只是一场梦,等明天梦醒了也许一切就过去了,也许自己根本就没来过西安呢,带着困惑带着憧憬谢聪终于朦胧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