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冉看到了门马,满脸惊愕:“怎么是你啊,找我什么事情?”
门马说:“你的课堂笔记,还给你。谢谢。”这是昨天门马专门借过来的。
悠冉安安静静的接过来,眼睫毛都没有动一下。她脑子在飞速运转的时候,总是没有多余动作。“你干吗不明天上课的时候给我,还专门跑过来……”
门马也是安安静静的,看着悠冉的眼睫毛:“可以和你走走,说几句话吗?”看到悠冉在吸气,门马不等回应一口气继续讲下去:“我不太和女生讲话,不知道怎么讲,很丢人吧?”门马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讲:“感觉你挺开朗挺特别的。很想交你这个朋友,请你和我聊几句。也帮我解决几个疑惑。”
悠冉的下巴撅起来了;“我看起来比较好哄,是不是啊?”
门马赶紧摆手:“没有,没有。你……挺善良的,而且……说话真的不一样。”
悠冉扑哧一声笑起来了:“你等一下……我这穿着睡衣呢,我上去换件衣服。你总不能让我这样走在路上吧?”转身就去了,上楼梯的时候一下子蹦了两级。
门马站到了楼外的台阶上,长长出了一口气。对面的花台就在30米开外。门马刚才在那后面徘徊了30分钟。现在,他站在这里了。内心又忐忑起来。“不要多想,顺其自然。”门马这样对自己说。于是,长长吸了一口气。
门马听到悠冉下来了,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罩衫,配一条麻利的白裤子。这时候的门马心里还认为夸女孩子的穿着和容貌是莽撞的,只朝姑娘笑了一笑。他看到悠冉的眉毛并不是舒展的,她一定又在纠结,就这么被约出来是不是太草率了。
门马当然想要证明,这将是一次愉快的交谈:“你知道吗?咱们班第一次开班会的时候……”
“你不是想说那时候你就想找我谈话了吧?”悠冉眉毛一扬,轻快的划断了门马的话。
“……那没,……我就觉得你是不一样,和我是一类人。”门马本能的知道,这当口千万不要被这个丫头给搅乱了。“你还记得你刚来时的样子吗?”
“什么样子?”悠冉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了。
“话一句都不多说。老是埋着头,观察每一个人。”
“怎么说的我像个贼似的,”悠冉又试图打断他。
门马就当她什么也没说,继续往下讲:“自我介绍的时候,你又挺大方的。我就知道你是那种习惯隐藏真实想法和真实实力的人。你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但不想让别人知道。因为你担心自己被孤立,更担心你的想法是错的。”
悠冉不说话了,习惯性低着头来隐藏她的胸部——哦,对了,还有眼睛。
于是门马继续说。“我们这样的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内心丰富而骄傲。高中时恐怕你也不是个一心读书的好学生吧。我在高中时,班主任当着全班的面说,门马消停了,这个班就消停了。高中我爸被叫去了两次,说是这孩子心不在学习上。之前我爸被专门叫到学校,都是听表扬的,这落差有点大。问我究竟在学校干了啥。我说我也不知道,问我爸班主任和他说我干了啥。总结下来,无非就是休息的时候跑去打球,自习的时候会看一些课本外的书。第一次模拟考试前,我只好在一本本子上记了很多话,然后在第一页写:为了通过高考,我要放弃原来的那个我,成为高考需要的那个我。希望通过高考后,我看到这本本子里记的内容,能想起曾经的我是什么样子。”
悠冉渐渐抬起了头,接过了话茬:“你猜我一模考了多少分?才500多分。那时,院子里一个阿姨迎面看到我和我妈,问我考多少分。她那个眼神让我一声不吭就跑回了家,从此努力学习。然后二模我考过了600分,高考又再高了一点。所以我也来到了这里。”
悠冉的话匣子打开了,讲她小时候怎么来了北京,怎么差点被选进了游泳队,怎么转了一个又一个学校,怎么为刚认识了新同学又要离开而烦恼。然后讲到了进p大。“刚来的时候,我在想,这里的人分数都好高啊,都是些什么人啊。慢慢的发现,其实大家也就都那样,有的也好呆的。没见特别遥不可及的。就是有两个男生打牌算牌的能力的确好。”
这次轮到门马扑哧一声笑出来了。
悠冉认真的看了门马一眼:“真的呢,不要笑!我觉得大家人都挺好的。你刚才说我善良,这话是夸我。然后我就在想,也没见着谁特别不善良啊。真的,你又笑,你不要笑。你给我解释清楚!我怎么就善良了?”
门马只好告诉她,在某次课间,某个同学办了件糗事,大家都取笑他。和他不熟的悠冉给他打了圆场。某次,某个同学很尴尬的遇到了什么事,她第一个去找人帮忙。“书上说,男人最宝贵的品质就是负责任。女人最宝贵的品质就是善良。”门马加了句结语。
悠冉终于表示她批判性的接受了有关“善良”的赞美。小半个昌平园已经走过了,门马问:“累吗?”
十九岁的这个傍晚。新月初上,小树林边,孤男寡女,并肩而坐,轻声细语和着心跳的声音。门马时不时装作很赞赏某句话的样子,或者确实很赞赏某句话的时候,侧过脸来瞧一眼悠冉。
“你不是挺会和女生说话的嘛。你是不是在算计本姑娘啊?”悠冉又杏眼圆瞪来个突然袭击。
“才没有,你几时见我和女生说话超过3句的?”门马忙不迭的分辩。然后把高中里父母怎么告诫他不准早恋,他又怎样对女孩子敬而远之的故事说了一遍。
“哼,原来把我当小白鼠呢。”
门马很想油嘴来一句“小白鼠哪有这么漂亮可爱聪慧的。”但这种话虽然在文艺作品里见了很多回,真要自己说出来,舌头就打结了。只好脸红着应付。
“你说还有疑惑什么的,要问我?”
“对啊。我们这样的人,总是问为什么,总是想把事情自己想明白。你觉得我们这样的人会不会太理性?会不会活得太累了呢?甚至,会不会爱上一个人呢?”
悠冉沉静了,此时的她仿佛已经是另一个人了:“做事情前考虑清楚,这总不会是个错吧。难道明知是错还去做吗?怎样才算爱上一个人呢?一定要为对方做不理性的事情才可以证明么?”
门马:“没有特别的经历,一个人怎么会不顾一切的爱上另一个人呢?女孩子们心底里会期望有人为她做出特别的事情吧?”
“这我也想知道呢。”
“也许,应该用理性给自己划一个圈,然后在里面尽情疯狂。这样,既不会把事情弄的不可收拾,又可以精彩尽兴的享受青春。”门马提出了自己最近的新想法。
“听起来蛮有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
“我说不上来。只是……只是……对和错的标准在哪里呢?”
“你是说,如果没有对和错的标准,理性就没法做出判断了。就更加没法划出一个圈了?”
“嗯,好像就是这样。”
“是啊。高中里学的那些,一进大学事实上就被推翻了。大学里学的,说什么的都有。谁才是对的呢?我和很多同学讨论过,我和大谢也讨论过。最后谁也没有说清楚……”门马很想把争论的过程复述一遍,但悠冉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打断了他。于是他转头去看她。
“我们这代人挺不幸的。我们生在一个需要自己寻找信仰的年代。”悠冉微侧着头,凝望着远处自习室的点点灯光。雪白且吹弹可破的肌肤,此刻在路灯下散发着玉一般的光泽,一只眼睛像星光在闪烁。另一只手把一缕从额头垂下的头发轻轻归到了耳朵后面,然后顺着发丝轻轻放下,于是另一只眼睛也露了出来。
那一刻,门马的时间凝固了。上天为什么会把这样一个灵魂和容颜结合在一起呢?就是为了传达这一声谕示么?
“你怎么啦,这样看我。”悠冉拿手在门马面前晃了一下。
“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门马安静的说,“说得真好。那些对与错的争论,一下子就没有多少意义了。”
“这么说来,你之前夸我的话都是编的嘛,现在才算是真的夸我了。”悠冉已然准备回到那个让人近不得远不舍的常态。“你们男生都拿我们女生当猎物呢。又漂亮又好骗你们才开心。”
“也许,生在这个时代是我们最大的幸运。那我们就自己找到答案吧。为你找到自己的那个信仰。”门马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依然很安静,就像身后的小山包那样。
“都出来一个半钟头了吧,我要回去了。寝室里的同学该担心了。”悠冉欢快的站起身来。
“对不起,赶紧走吧,我送你到楼下。”门马又傻头傻脑的问了一句,“我们是朋友了吧?”
“这不废话嘛。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开导你一下。”离宿舍楼越来越近,悠冉走路说话越来越恢复她的常态。
“你还是蛮漂亮的。”门马在女生宿舍楼的台阶下来了这么一句,然后扭头也一溜烟的走了,他至今不知道悠冉当时脸上是什么表情。
爱上一个人需要理由吗?嘘!心里知道就可以了,不要讲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