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浓郁的花香,穿庭绕树地绵延而来,那么热烈的香味她断定是桂花无疑!在袅袅香气里,她能看见他的眼睛清澈如水,似是潺潺而过诉说着千言万语;在袅袅的香气里,她能听见他的声音温柔可亲却遥不可及,“靡靡风还落,菲菲夜未央。”
他原是对她那么冷漠的,今日怎地忽然如此温柔?她因他态度的转变惊异万分,这一惊让她忽地醒来,顿觉浑身酸痛,四周夜色沉沉,寂静无声,她用力嗅了嗅那浓烈的花香,喃喃道:“是桂花!”
“娘娘,你终于醒了!”眼前出现一个穿素绢衣裳的小宫女,拿着一盏蓝玉烛台,烛火盈盈,跳耀在昏暗的室内。
绮云透过烛光,望着小宫女,问:“这是哪里?”
小宫女的眼中露出对她的同情与可怜,轻声道:“娘娘,这是永寿宫呀!是您的寝宫啊!”
绮云恍若初醒,如堕地狱,自言自语地说道:“对,这里是大珣皇宫,这里是永寿宫!”
她再次闭上眼睛,她不要在这里!她希望再次睁眼的时候,能回到故乡,回到术江国,回到他的身边,回到最初!
九月的天气最是宜人,晨光透过纱窗铺陈进屋子,柔和的光晕轻轻笼于床上两个并头而睡的女孩子的脸上。
古贺绮云被屋外那株桂花的香味所熏醒,那是乌娜亲手种的,因为乌娜最喜欢桂花的花香,她睁开了大眼睛,看了一眼身边的乌娜,嘴边露出一丝调皮的笑意,伸出手去挠乌娜的痒痒。
乌娜身子缩几下后被吵醒,揉了揉眼睛,不禁嗔道:“小姐真是坏!”说完也伸手去挠绮云的腰间,一时,两个女孩子在床上又滚又笑。
这时外面传来布泰拉嬷嬷的声音:“乌娜!还不快给小姐洗漱梳妆!”
“知道啦!”乌娜应道,随即吐了吐舌头,拉绮云起床。
八岁的绮云坐在梳妆台前,一头浓密乌黑的长发垂于脑后,比她长一岁的乌娜站在她身后为她梳头,布泰拉嬷嬷打了盆水进来,搁在檀木雕花面盆架上,随即用手戳了下乌娜的头,道:“又睡在小姐床上!没规矩,瞧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绮云眨着黑而大的眼睛,撒娇地对布泰拉嬷嬷道:“嬷嬷,是我要乌娜姐姐和我一起睡的嘛!”
“小姐是看得起她!但是不能惯坏她!我们毕竟是仆人!”布泰拉嬷嬷对乌娜道:“仆人就该有仆人的样子!”
乌娜点点头道:“母亲,我知道啦!”
布泰拉嬷嬷这才缓和了语气,道:“如今将军封了王封了地,小姐封了郡主!身份不一样了!我们做仆人的更要替主子争脸!以后去了尚离郡可不能让那里的人笑话咱们!”
乌娜笑道:“我们马上要去尚离郡了,我好兴奋呀!我可从没出过那么远的门!”
布泰拉嬷嬷瞪了她一眼,道:“要背井离乡,有什么好?那里现在虽然是咱们术江国的领地了,但那里依旧保持着大珣的风貌,而且路途遥远,要过大海才能到!我可不喜欢那儿!还是湘城好!”
绮云笑道:“嬷嬷定是妒忌那里的女子纤细柔美哩!”
布泰拉嬷嬷不屑道:“咱们术江国里来自大珣国的女人不算少。术江国还是大珣属国时,大珣赏赐来的女子;还有和亲时跟来的大珣侍女。这些女人跟咱们术江女人比,纤细倒是真的,美么我看也没几个。”
琦云眨着光彩熠熠的眸子,问:“嬷嬷见过王后吗?就是王子的母亲,她是大珣的和亲公主,都说她美。”
“当然见过!她是真的美!不然哪能让国王念念不忘呀!我看她在大珣的女子中也是难得的美人了!她在我们术江没待几年,却深得咱们术江人喜欢哩!记得那年抢花球会上,我陪夫人一同去,看见了她,那皮肤白嫩得比天上的白云都干净,那腰身细得哟,眼睛亮得哟,团扇遮着半张脸,更引得人想看,那天后贵族小姐们都爱用团扇了!”布泰拉嬷嬷笑道。
布拉泰嬷嬷的话引得琦云一阵遐想,“可惜我无缘见到!”
“咱们的绮云小姐,不,如今是绮云郡主了,长大了也定是一等一的美人,不比那王后差呢!”布拉泰嬷嬷笑道。
绮云红了脸,走到落地铜镜前,道:“乌娜,给我穿上骑服。”
“小姐今天要去骑马?”乌娜问。
“是郡主!现在要叫郡主了!别没大没小的!”布拉泰嬷嬷立即纠正乌娜。
“是!”乌娜吐了吐舌头。
“叫什么都一样!你们别跟我那么见外!”绮云笑道:“王子他们今儿约了我去打猎,说是替我送行!今天我得好好玩玩,今后去了尚离郡也许就没有机会了!”
湘城之郊,皇家猎苑,五匹骏马飞驰于前,数十个侍从侍卫骑着马紧随其后。艳阳高照,尘土飞扬,马蹄声碎。到深林外围,领头的一匹黑马放慢了速度,后面的人都随之拉了缰绳。
黑色骏马上的男孩子十岁未到的模样,是术江国的王子权文,身着紫地飞鹤云纹织金锦骑袍,腰间束着嵌玉珠革带。脸庞白皙,双眸清澈如水,灿烂如星,他微微回头朝同伴们笑道:“今日要痛痛快快地玩一回!”
“只要王子高兴,我们就奉陪!”一个与王子权文年纪相当的男孩笑道,宽额浓眉,黑眸炯炯有神。
“今日为的是替绮云送行,所以你们都要让着她,不许与她争抢。”权文笑道。
“我才不要你们让哩!”绮云迎着日光,头一扬,其他的人都笑了起来。
“绮云走了,我们就少了个人了,真没意思。”一个身材略胖的男孩黯然道,他是皇亲权垣。
“权垣,你别这么别扭,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先前黑眸炯炯的男孩笑道,他是贵族子弟罕里苏幕吉。
“权垣,你的性格实在和你的父亲大相径庭!权诺叔可比你爽利多了!”权文笑道,转过头对绮云说:“你们古贺一族,特别是你的父亲,和我父王一起打下了大珣的东南郡,父王封你父亲为忠烈王,赐郡为封地,是你们家族无上的荣光!要知道我父亲是多在意那个郡!”
苏幕吉接口道:“我还没去过大珣的东南郡呢!不,现在该叫尚离郡了。我母亲说王子的母亲叫尚离,所以以此为纪念,可是我父亲又说王子的母亲是叫傅梦绫啊!”
权文看到同伴们好奇而疑惑的目光,淡淡一笑,说:“父王说,我母后真名叫尚离,傅梦绫是她养父取的名字。”
权垣瞪着圆圆的眼睛问:“可是为什么打下东南郡后,郡名和其他郡下的城镇名都改了,唯独原本是东南郡郡府的涴汾城没有改名字?”
权文并不在意他们的探听,道:“因为涴汾城是我母亲成长的地方,也是我出生的地方,父王舍不得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