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叶小帅如此说，佟文达心里有些莫名的失落，满脸的戚然之色，你离开了，那厂怎么办？这不是你一手创办起来的吗？怎么能说走就走呢？说丢就丢呢？不行！叶小帅要是一离开，厂子肯定是没有了，那我们几个人怎么办？我们不是前后脚的要离开吗？思想到此，佟文达接着叶小帅的话说道：“如果真的要到那一步，可能就不是你一个人走了，就能风平浪静的。”
“小帅，你不用走，他们就是要找人承担责任，也不是找你不是？要找也是找李光煜啊！你一走，就好像你心虚似的，没有这个必要。”胡大虎跟着佟文达后面说道。皮定国和其他几个人也都是一片附和声。
叶小帅理解大家的心情，也明白大家的意思，但是他心里更明白，这个果子不能让李光煜去吃，虽然李光煜也向他表示过这个意思，总之，自己承担全部责任，比李光煜来承担责任要好很多，这件事情也不知道后面如何发展，李光煜还在读大学，不能让李光煜有任何麻烦。
叶小帅的眼光，在佟文达和胡大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沉声说道：“工作组马上就要来了，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就是有个人承担责任就会结束的，厂子不可能就此停了，我们必须有几个人在这里守着。另外，这事与李光煜没有关系，大家一定要记住这一点，不能给李光煜添麻烦，况且，我们厂子实行奖金激励的办法，也是李光煜他们走了之后的事。”
事情没有按照叶小帅的思路进行，等叶小帅跑到省监狱管理局，递交检讨和辞职报告，却被告之监狱管理局已经无权管华煜厂的事，局长单广智也已经被调离了，具体怎么处理，要等工作组进去之后才知道，省里已经明确责令监狱管理局与华煜厂脱离关系，由工作组在经过调查整顿后，移交给逍遥市经济委员会。
在经过三天难熬的等待之后，华煜厂终于迎来了合安省经济委员会和逍遥市经济委员会的联合工作组，他们进驻的第一天，并没有如叶小帅他们想的一样，找他们谈话，而是让他们交出帐本，开始了查帐工作。对于他们的账目，叶小帅一点都不担心，因为他们的账目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藏私的地方，既没有私自瓜分截留，更没有瞒税偷税漏税。
联合工作组一连查了六天的帐，除了偶尔找财务人员问问一些情况外，都没有与华煜厂的任何管理人员或者工人接触，这让叶小帅和佟文达、胡大虎几个人有些糊涂，难道工作组就是来查查帐，不用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只要财务没有问题，就不会有什么大的调整？不是因为奖金问题吗？应该是就奖金问题，展开批判才对啊？
明天就是星期天，不知道工作组的人是不是休息，叶小帅心里想着，是不是应该招待他们一下，工作组来的时候，他们也是准备安排一个欢迎宴会，但被工作组长夏天婉言拒绝了，他们一行六个人都是在厂子食堂里自购饭菜票就餐，所有在工作时间里，叶小帅就不好再提。如果他们周末休息，工作时间之外，请他们一起吃个饭，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于是，叶小帅就抬脚向工作组办公室走去，工作组办公室设在华煜厂的一间会议室里，距离叶小帅的办公室，也就隔了四间办公室，十几米远的样子。叶小帅走到门前，敲了敲门，里面响起一个女声：“请进！”叶小帅推门走进会议室，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叶小帅，满眼的都是很吃惊的神色，叶小帅爽朗的笑着，看向夏天说道：“夏组长，明天是星期天，你们也休息吧？”
夏天，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的青年人，个子很高挑，与叶小帅的个头差不多，如果不是叶小帅的脸上，还有着少年的气息，他跟叶小帅还真有些相似之处。身材很单薄，没有叶小帅的壮实健硕，所以要从背后看，他比叶小帅还小几岁的样子。夏天，本来不姓夏，是跟外婆家姓的，他不到一岁的时候，他的父母在太行山上的对日作战中牺牲了。
“叶小帅同志，你有什么事吗？”夏天冷冷地问道。
叶小帅也不以为意，依然是笑脸盈盈地说：“哦，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明天不是周末吗？你们几个也忙了一周，也需要休息下，我看明天厂子招待大家吃个便饭吧？”
“哦，那你们不用客气，我们明天不休息，要回去开会。”夏天说着就低头忙他的去了，没有再搭理叶小帅。
周日，在逍遥市经济委员会的小会议室里，就夏天他们提出的《关于华煜厂问题的调查报告》，引发了一场激烈的争论。夏天是六十年代初的大学毕业生，学的有是经济，加上在经济系统工作了十几个年头，不说是经济专家，也可以说是经济领域的佼佼者。更何况他一直表现得中规中矩，没有过任何逾越行为，深得领导的信任和看重，所以被上级领导点名负责对华煜厂的调查工作。
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调查报告，也如他的一贯作风一样的中规中矩，不偏不倚，既没有对华煜厂提出批评，也没有对华煜厂予以肯定。本来这样的报告，应该是个不错的报告，实事求是陈述事实，不做任何客观分析，也不加任何主观评论，让领导根据报告的事实情况，研究分析后再做决策。可是，有人就认为这是不负责任、怕负责任的表现，叫你去调查，不仅仅是让你调查事件经过，还需要你对整个事件做出评判和结论。
当然，也有人认为报告如实反映了事件的基本情况，特别是实行奖金制度前后，企业发展速度、生产经营状况和实现利税增长的对比，很能说明问题，虽然没有给出任何评论，但前后的好与坏，优与劣，却是一目了然，非常清楚明白。重要的是其社会效益更大，实行奖金制度后，企业规模扩大，为三百多名回城知青提供了就业岗位，安置了八十多名劳教释放人员就业，为社会的安全稳定做出了贡献。
对此，有人提出了激烈的反对，发出了上纲上线的质问，企业的发展，利税的增长，难道就是只有奖金激励才能发挥作用吗？我们工人阶级的社会主义觉悟，就如此低落吗？如果是，那我们几十年的社会主义教育，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这是对我们工人阶级社会主义觉悟污蔑，是对我们几十年社会主义教育践踏，是对我们共产主义信念的挑衅！如果任其发展，必将动摇我们用生命和鲜血铸成的社会主义根基，必将引起人们的思想混乱，久而久之，更是促使着人们的私欲膨胀，集体主义经济也就必将瓦解。
更有人提出，本该上缴的十八万多元利税，被华煜厂当做奖金发放了，这明显就是私自瓜分侵吞集体财产的行为，这是财经纪律所不允许的，是党纪国法所不容的，必须加以严重处罚，以正风气，以敬效尤，维护我们来之不易的社会主义集体经济秩序，保护我们社会主义集体经济的基础。
以合安省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冯建群为代表的一方，持肯定的意见，认为精神激励为主，物质激励为辅的奖励制度，不但不会损害社会主义集体经济，反而会促进社会主义集体经济的增长，提高社会主义公共财富的积累，有利于社会主义的建设和发展。切不可把它当做洪水猛兽，害怕它而避让它，这不是一个无产阶级革命应该有的品格，而是应该准确的把握它，掌控它，让它为我所用。
以逍遥市经济委员会主任田仕凯为代表的一方，持反对的意见，认为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是前所未有的宏大伟业，是一个艰难而漫长的过程，我们的任务就是将人们从思想上灵魂上加以改造，培育和提高人们的社会主义觉悟，共产主义理想，培育和养成社会主义的集体主义意识，大公无私的精神风貌。
最后，田仕凯语调沉重地说：“这期间来不得丝毫的思想松懈，奖金制度在目前社会主义集体经济的大环境下，虽然还不能产生多大的作用，但它的蝴蝶效应，却是不可忽视的，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就是这个道理，我请同志们以一个坚定的共产主义者的眼光，看清楚理明白，万加注意！”
两方的意见相持不下，谁也没有说服谁，始终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处理意见。会议的结果又形成新的报告，将夏天他们的报告作为附件，一并提交给合安省委和合安省革命委员会，接到报告省委省革委都没有怠慢，立即召集在家的省委常委，革委会副主任以上的人开会，研究讨论了这个报告，并形成了一个初步处理意见，一、华煜厂管理框架暂时不变，但华煜厂一直没有厂长，由逍遥市经济委员会选派任命；二、华煜厂现在实际负责的人做出深刻检讨，安排到一线合适的岗位工作；三、将情况如实报告有关部委和最高领导。
周一一上班，工作组的人来得比叶小帅他们还早，叶小帅刚刚走进办公室，夏天就跟着后面走了进来，让叶小帅通知九点整召开全体职工大会，叶小帅想问问职工大会的内容是什么，谁来主持召开？叶小帅转念一想，人家让通知就通知吧，人家能告诉你，你不问人家也会告诉你，人家不能告诉你，问了也是白问，所以嘴唇动了动，却没有问出口。转身就走出办公室，安排佟文达和胡大虎、皮定国三个人，分别通知职工到职工夜校开会。
九点整职工大会准时召开，会议由工作组长夏天主持，会议开得很短，就。是宣布了一项新的任命，新任华煜厂长叫孙志良，四十五岁，合安省本地人，是逍遥市经济委员会外经办副主任，对经济贸易领域很有建树，为逍遥市的对外贸易做出了积极贡献，特别是在合安省的土特产品，经由香港出口到南美洲和欧洲方面，立下了赫赫战功。
省里点名让他出任华煜厂厂长，也是看中了他的这一点，因为华煜厂毕竟是土产品为主的加工型企业，如果经由他的努力，让华煜的产品走出国门，也算是因祸得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