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时间,长到足够忘记一个人的样子,长到可以忘了很多事,长到一个懵懂的少年长大。
艾叶又恢复了那副随时要睡着的表情,说:“你没必要道歉。那个人不会死的。”
一边的许月听着艾叶的话,眼神微微波动。
她希望那个人死去,她不想那个人再次站在艾叶的面前,如果那样的话,自己真的没有机会了。
这么久的陪伴,她清楚地看到艾叶的变化,但是对于艾叶的变化她无能为力,自己无法改变,因为,不是为了自己。
长达十年的陪伴,终究还是敌不过一个成先生。
齐宁注意到许月的内心变化,默不作声,不感兴趣。
最后,艾叶说:“我想去一趟总部。”
刘小利没有太大的吃惊,他觉得,谈起那个人的时候,艾叶才像是活着的,一个人。
那个人肯定对他来说很重要。
“我可以陪你去。”刘小利觉得自己去那里毕竟有过一次了,而且算是认识了那里的两个教授,所以想要知道名单应该是比较简单的事情。
齐宁听到最后一句,终于不耐烦的走过去,说:“你应该改改你多管闲事的性格。”
“这怎么算是多管闲事?”刘小利严肃的反驳。
按照艾叶的性格,肯说出来自己的打算,说明把自己当朋友,所以,怎么可以让他一个人。
齐宁看着刘小利那认真的小眼神,别过头“啧”了一声。
刘小利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齐宁最好了。”
“艾叶,我也陪你去。”许月终于走近。凑近艾叶。
艾叶同意了。
许月真的是很喜欢艾叶,喜欢到她要去,扼杀那人还活着的最后希望,无论那人有没有被铸造成武器,她都不允许他还可以与艾叶见面。
为此,她可以做任何事情。
另一边做倒立的何清之看见远处古逸生走来。
何清之当作没看见。
何清满也站了起来,没有坐在何清之旁边:“到时间了。”
带着一点敌意看着古逸生。
何清之停止了倒立,站起来。用以前那副满不在乎的笑着说:“总部的陋虫发生了异变。”
何清满见何清之这样,就知道,这家伙,不拿古逸生当朋友了,只是一个上司而已,越是那么笑着与你似乎很亲近,越是与你离得更远。
古逸生活了这么久,见过这么多人,也是明白何清之此时表情的含义。
他没有什么话说,只是点头示意。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过来,明知道何清之这人一旦做出什么决定就不会再回头,但是就是想过来看看,希望可以听见何清之不满的抱怨:“时间超过一分钟才来,你这是不守信用!”
但是何清之没有,他只是告诉他一些正经的事情,一些以为自己不知道的大事。
何清之看古逸生对于消息及淡的反应,突然笑意更深了:“原来你知道了啊。”
说不清何清之是什么语气,那种失望与看透的感觉。
古逸生想开口解释什么,但又转念一想,自己没什么好解释的,这本来就是事实,本来就是自己把消息先传给总部,本来就是自己知道那些事情而对他们隐瞒。
艾叶一行人在这里找到古逸生的时候何清之与何清满已经离开了。
古逸生一个人站在树下,秋分萧瑟,有一股悲凉之意。
静静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艾叶说:“我们要去总部。”
并不是征求意见,而是来告知一下。
古逸生也知道艾叶的性格,他对人从来都是这样,满不在乎,但是一旦在乎了的,就不会忘记。
艾叶并不觉得古逸生放消息给总部有什么不可原谅,因为他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方式。
古逸生没有回答,看了一眼刘小利与齐宁,还有许月。然后默许了。
他们总是要去追寻自己的前方,自己阻止不了
艾叶走的时候跟我们告别。
我与文永乐没什么好说的,找不到什么送别的话,只能干巴巴的说:“希望找到他。”
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在等的人,正在另一个地方对他心心想念。
我与文永乐没有去,何清之去了。
何清满也理所当然的跟着去了。
整个总部少了与自己一同上来的伙伴,似乎觉得空旷了,没有什么熟悉的人,没有什么共同的话语。
身边陪着的,只是那一成不变亦或是那日日不同的头顶的天空。
“文永乐,你说,陋虫不在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我坐在枯草上,望着上头,文永乐就站在我的身边,秋日的冷风干裂。
“像以前一样。”
我望着这个男人,从他小时候的冷漠变成现在的温柔。
他没有透露给我一个字,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悄然长大。
而我也在改变着。
两个早已不复当年的人却依旧不减当年相互的爱意。
有的时候有些事真是莫名其妙和有趣。
像以前一样,过着悠然的生活,为着一些琐事开心和难过。
春天在解冻的溪水边择菜洗衣,夏天穿着简单的衣物泡在冰凉的夏河中嬉戏。
秋日就枕着枯叶在某个地方偷懒,寒冬窝在家里围着炭火时不时的想去戳戳炭火中未熟的红薯。
这样很好啊,身边有你很好啊。
飞鸟从寂寥的上空飞过,伴随着大地的震动,那些东西又来了。
阻挡着幸福脚步的高墙。
我听见紧急集合的哨声,伴随着古逸生的训话。
没有那个哈欠连天的少年,没有那个顶嘴的少年,连当初那个红着脸反驳的热血男孩都被现世磨平,站在队伍中目光沉重,抿嘴不语。
我站起来,与文永乐一同看着下方正赶去战场的英勇的小士兵,一场战役后,剩下的又有哪些人?
一场战役过后,还剩下什么呢?还会剩下些什么呢?
古逸生走在最后,他抬眼望着我们,目光中竟有些哀伤,是了,他见过的生死比我们还多,他经历过的失去或许比我们更加深刻。
在没有人知的地方做着保护别人的行动,失去着本该同生的兄弟。
只是经历再多,依旧没有人真的习惯死亡。
死亡,一个毁灭一切的代名词。
从前的我,对于战争,绝望,毁灭,没有体会。
好多人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却依旧抱怨这样不好那样不行,抱怨着生活的平静。
偏激的觉得战争很刺激。
因为没有认知到战争的残忍,因为生活的无忧无虑,所以才如此无知,无畏,可悲,可怜。
从前的我似乎还嘲笑过那些渴望和平而祭拜上天的难民。
现在我真的想祈求。
和平。
不想再在某个晚上梦见失去某个人,然后开始惊慌失措,不想时时担心着可不可以再见到心仪的那个人,可不可以再吃到食堂里不好吃的热乎乎的饭。
只有经历着失去,才会懂得怎么珍惜。
古逸生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后,文永乐轻轻的牵起我的手,我看他一眼。
他说:“走吧,去把你的那把刀找回来。”
找回被我遗弃在废墟里的爱,我另一只手死死的握住仅剩的这把刀,关节泛青。
文永乐的刀是在战场上捡回来的,一把有些生锈的残破的刀。
它的体内还住着谁呢?
我们到达战场的时候已经一片混乱,一些老兵保护着新下来的新兵,都在害怕,却没有退缩。
刀砍在肉里的声音,砍在硬壳上的声音。
我觉得整个上空还漂浮着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声音。
是那些刀剑发出的哀鸣。
再也无法把那冰冷的武器当作没有心思的死物,知道真相后,无论如何都从胸腔泛出一阵酸楚。
这场灾难害了太多的人,有罪的,没有罪的。
脑子里在乱哄哄的回响着各个声音,但是手上却没有丝毫停歇。
都是这些怪物的错,狠狠的挥刀。
文永乐一直在我身边没有离开,所以我此刻真是有恃无恐,不顾一切的手起刀落,几乎不再思考什么。
憎恨战争。
为什么会有这些怪物的出现,为什么要出现。
文永乐默默的斩杀掉在我身边却没被我注视到的陋虫,时不时的他还会照顾一下周围不远的一些人。
被从死亡大门里救出来的人,来不及落泪和感激,又得立刻拿起身边的刀专注的加入斩杀。
战场上没有给人情绪的余地,除了战友就是敌人。
除了生,就是死。
一念之间。
我脑子发热完后就跑去之前刀断的地方捡刀去了。
但是到那个地方的时候才是真的慌了神,为什么不在了?
文永乐静静的看着我在那片荒地中几乎癫狂的找着,嘴中始终碎碎念着:“在这儿的呀,我记得在这里的,怎么找不到了。”
直起身子望向文永乐,有些委屈。
文永乐不语,走上来,抱住我,摸着我的头发说:“没事的,找不到,他们不会怪你的。”
是了,他们不会怪我的,他们又什么时候怪过我?
但是我很不甘心啊,我怪他们呀,强加给我的背负,沉重的我直不起腰,但是有什么办法,拒绝不了。
他们说着爱我,却一边在逼着我。
把自己觉得的好的事情放在我的身上,成了枷锁。
我能怎么办呢?
文永乐眼眸晕染出几分心疼,抱我更紧。
冰冷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