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呼作响,天上还飘着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冷得人缩着脖子,手捅在袖子里不想动弹。马蹄落在地面上的声音也因为天气的原因而变得很生硬,乔志远和乔子林坐在马车里围着小火炉取暖。
车把式“吁”的一声,伴着马的嘶鸣,花府到了。
乔家父子下了车,踩着地上的雪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软,每一脚落下时都发出吱吱的声响。
花廷旭正倚着几案烤火。冬天来的早,屋子里已经冷得必须架火炉。知道乔家父子来了,他特别命人拿了烧酒,为客人取暖。
“乔大将军快快上座,廷旭已经为二位暖了酒。”花廷旭呵呵笑着,将乔志远迎进了屋子。
“这雪来的突然,真是冷死人了。不用上坐,围着火炉坐下罢。”乔志远搓着被冻硬了的手掌向火炉边上靠过去。
“大将军,天如此冷,有事儿您吩咐一声便好,廷旭赶过去就好了。还劳您大老远跑来。”花廷旭让人端来热水,请乔家父子用热水洗洗手,缓解寒意。
洗罢,果然已经暖和很多。乔志远也反应过来,天太冷,冷得人大脑都有些短路,以至于刚才他都怀疑自己来的目的。
“我们便开门见山好啦。听说皇上昨日召见了你和弄月小姐?”
花廷旭心下一惊,果然还是知道了。麻烦总是会不约而同的一起找来,他也只能见招拆招,硬着头皮往上扛了。
“是的,昨日我们受召进宫了。本想雪停了就去府上商量此事儿的,没想到将军已经来了。这事儿完全因二皇子而起。他在街上见到弄月,便调戏了她,并且扬言非要娶她为妻,本以为儿戏并未太在意。结果皇后去向皇上求情,并且皇上亲口赐婚。廷旭也无法违抗啊。”花廷旭一脸的为难之情,他确实很困苦,不知道眼下局面将要如何破。
皇上是万万得罪不起,然而乔志远却是有恩于他,也不愿意开罪。与皇家结亲他对乔志远会有满满的负罪感,可不与皇家结亲,他满门难保。
乔志远见花廷旭如此愁容满面,他却不以为然,轻松的笑了。拿起面前的烧酒,啧的一声一饮而尽。眨着一只眼,赞叹着,“好酒,好酒啊。老弟府上的酒果然是好货色,至少有十年的陈酿。”
花廷旭不明所以,抬头看着乔志远。
明明这样难堪的事情,乔大将军却不放在心上,定有问题。乔将军一向做事儿胸有成竹,没把握的事情他是不会轻意说出来。
“乔大将军,这是何意?”花廷旭心中发问,一直琢磨着乔将军的用意。
显然乔志远看出了花廷旭的想法。他畅快的笑道:“皇上赐婚,岂是你我能阻挡的吗?否则天威何在,既是皇上赐婚,婚礼自然要办得风光。还要祝弄月小姐富贵永享。”
“呃。谢谢大将军不怪罪。”花廷旭还是摸不透乔家的意思,他表面上虽谢,谢得却心底没有底气,他不知道乔将军的后招是什么。
乔家与花府订婚,轰轰烈烈闹得很热闹,重人皆知两家要办婚事儿,若此时花府小姐改嫁他人,乔府颜面何存?花廷旭想到此,心中更加不踏实。
乔志远却稳坐对面,面带笑意,继续饮酒不言其它。乔子林也是跟随父亲脚步,并未看出有何异样。他们越是这样,花廷旭就越能确定此事并不会这样轻意结束。
“乔大将军,原本小女与子林侄儿有婚约在先,如今这般,廷旭甚是愧疚,不知如何是好了。”花廷旭自知理亏,只能自己先投石问路,慢慢商量出结果。
“是啊!子林对花小姐可是真心相待,大婚礼数一样不少,样样周全。且宴请宾客名单也已经整理好,以于前日发出。眼下出此等意外,廷旭老弟可有应对办法?”乔志远轻松的说话,句句戳中花廷旭的心窝。让花廷压被感压力。
“廷旭并未想出应对之法。只能向大将军负荆请罪,求得大将军的原谅。为了花府老少的性命,廷旭只能愧对乔大将军了。”花廷旭一脸的决绝,侧过脸不忍看乔家父子。
乔子林这时放下酒杯说话了。
“花叔叔不必如此介怀,我与弄月小姐的缘份估计还不够,既是皇上赐婚,子林只能认下。但是——”乔子林说到但是时,花廷旭的心都被员了起来,然而乔子林并没有痛痛快快的讲出下文,而是倒了一杯烧酒轻酌一口,望了望他,才继续讲。
“但是我与花府的缘份很深,并不会因为娶不到弄月小姐而与花府断了往来。起初我爱慕的并非弄月小姐,而是弄影小姐,相信弄影小姐也是喜欢侄儿的。上次小姐不出来接我的对联,只是为了保住弄月小姐的名声,这我理解,可眼下弄月小姐已经得到好归宿,那弄影小姐就得嫁与侄儿了,否则侄儿倒是不怕麻烦愿意陪着花叔叔这样耗着,就是不知道父亲愿不愿意这样等下去,他还盼着侄儿早日成婚抱孙子,为乔家传宗接代呢。”乔子林讲话有理有节,道理说的头头是道,言语和善,但话里话外却是字字相逼。
花廷旭心下一紧,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乔子林比他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这。”花廷旭为难的不知如何应对。一个晚辈子侄却将他逼得节节败退。
正在此时,花弄影与花弄月二人走了进来。
“父亲。”二人先向父亲行了礼,也向乔家父亲问了好。
花弄影的到来让花廷旭更加的为难,却正好中了乔家父子的下怀。乔子林眼前一亮,甚是欢喜。
“果然是一模一样,这很好。”乔志远摸着自己下巴上的小胡须,点头赞叹。
花弄影与花弄月在门外已经听到了乔子林的一番言论。知道她们再不出现父亲便无法应对,是故意来救场的。
“眼下的困局,父亲不必感到为难,乔伯父也不必如此相逼。”花弄影站在父亲身旁,不卑不亢。
“哦,照大小姐的意思是有更好的办法了?”乔志远挑衅地抬头望着花弄影。
“不,侄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但是此事儿父亲很无辜,不该受到乔公子如此不敬的逼问。就算他日我花弄影嫁进乔府,恐怕也很难得到乔府的尊重。若真有那日,我想也是为了花府上下,而与乔公子的风度无关。”花弄影口齿凌厉,帮父亲分分钟便讨回了失去的气场。
乔子林拳头握的很紧。从来他便是人中龙凤,不曾被人问倒,也没有失过气节。如今被一个女子说得这般不堪,而自己还无法反驳。
“在下刚才失礼了,对花叔叔言语过激,真是小侄儿的不是。还请花叔叔见谅。”乔子林立即向花廷旭赔了不是。
若他不出面赔罪,估计花弄影还会说他的家风不良,他也只能先下手以挽回面子。
“哈哈——”乔志远拍着手掌大笑。“侄女儿果然了得,不愧是花府女儿。这很对我的胃口,做为将门儿女当有此风骨。可谓不打不相识,子林与弄影才是真正的郎才女貌,缘份不浅哪。”
花廷旭知道这是弄影为了不让他为难才来救场的。弄影一身傲骨,扬言不嫁人,如今却不得以得嫁给乔家公子。他心中甚为难过,总是让弄影一直牺牲。
花弄月站在一旁,脸上气鼓鼓的却也插不上话,乔家父子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她每每想说话时总会被抢先,只能站在一旁看着。
“眼下困局已解,弄影与弄月是双胞胎,外人知之甚少。两姐妹同一日嫁人,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啊。廷旭老弟也不用再为难,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呀。那么我们早先商议好的婚期不变。依然是此月二十五,还望小姐们早做准备,我乔府的矫子会准时到来。”乔志远用胜利者的口吻得意的宣告。
花廷旭只能尴尬的笑着,却没有说出任何的话来。
乔家父子带着胜利的气息,离开了花府。
花弄月气得跑回了自己的屋子,只留得花弄影与花廷旭,看到女儿冰冷的面孔,花廷旭泪眼婆娑。
“弄影啊,父亲知道委屈你了。可是如果不嫁,恐怕花府难逃一劫啊。”花廷旭哀叹着。
“父亲不用说了,弄影明白。弄影生来就是父亲的女儿,应该为父亲排忧解难。父亲也不必太过自责。”花弄影扶着瞬间苍老下来的父亲,心中甚感悲凉。
花廷旭长呈短叹。
女儿们一出嫁,花府再也没有家的味道了。不会再有人吵闹,更不会有人陪他说笑。也不会有人牵挂他何时回家,是否温饱。
想到此,花廷旭眼泪夺眶而出,他拿出了妻子的画像。
“你已经去了这么多年。女儿们如今都长大成人,还要嫁人了,做为父亲我也不舍。你都看到了吗?弄影无论从性子还是长相上都更像你。最重要的是她心善良。她们都要走了,以后只有你陪着我了。”花廷旭用袖子擦着画像,这是他像珍宝一样保存着的东西。
一直以来他因为有两个女儿吵吵闹闹,从来不觉得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