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的时候,我果然看到了他,当我看到他已经坐在餐桌上吃东西的时候,我知道,一切已经晚了。
我想知道这次他又拿走了小叔和大姑妈什么东西,强忍着心中的不安,我走到了餐桌前。那上面是一盘炒菜,走过去的时候,我看清楚了,那是一盘火爆腰花。
而他,正喝着酒,一口腰花一口酒,吃得非常惬意。
“以前啊,你们吃饭从来不叫我,过年了,就应该吃点儿好的!”他美滋滋地吧唧着嘴巴,油乎乎的嘴巴上,还挂着一些辣椒皮。
看着那一盘腰花,我禁不住气得浑身颤抖:“这是不是小叔的!?”
盘子里最后的一块腰花被他夹了起来:“雪梅……你越来越聪明了,你大姑妈说得对,你是该嫁人了,再不嫁,真成老姑娘了……”
“我不用你管!”我的身体继续哆嗦着,看着这只鬼,恨不得冲上去一把掐死他,忽然间,我想到了什么:“大姑妈的眼睛呢?你把它怎么样了?”
他抬了抬眼,恍然大悟地说着:“你不说我都忘了,锅里那汤,快让我给炖干了吧……”
我颤抖着走进厨房,揭开那砂锅上的盖子,看到那一双浮在水面上的眼球,尖叫了一声,盖子应声倒地,他站在厨房门口,惋惜地说着:
“哎……可惜了,这炖汤的砂锅,可是个老东西,炖出来的东西特别美味,现在买不到喽……”
跟我料想的一样,没过多久,我小叔的肾就出了毛病,肾衰竭,死不下去,但是得每周洗一次。他年轻时挣的那点儿钱,就一点点花在这上面了。
不久之后,我大姑妈的眼睛瞎了,他们以为是白内障,做个手术就好了。结果去医院看了,医院说是眼压高了,做不了手术,只能瞎着。
听到这两个消息后,我一点儿也不惊讶。我看见小姑妈拄着拐杖站在一边:“这到底是怎么了?我们兄妹无人,除了二哥,怎么都这么倒霉啊?”她这样说着,我却呆呆看着我爸,心里相当不安。
这天夜里,我突然从梦中惊醒,我听到外面有动静,不禁心里一沉,赶紧套上睡衣出了卧房。
我看见一个影子在客厅里闪了一下,一下子就进了我爸睡觉的房间。为了不影响彼此休息,父母早就分房睡觉了,我轻轻推开了爸爸的房门,果然,我看到他站在爸爸的床边。
房间很黑,从外面投过来的光,将他的身影映得非常可怕,他的指甲很长很尖,在他即将插入我爸爸腹部的时候,我冲进去,一把推开了他。
“你不许伤害他!”我护在爸爸身边,爸爸睡得很沉,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他被我推到在一边,飞快地爬了起来,动作很迅速,快到我觉得不可思议。
“你放过他……”我低低地说着,语气很用力。
他站在原地,佝偻的身子在用力扭动着:“我回来……就是要拿回我的东西,我给了他们生命,老了,他们却不管我……让我独自死在那个阴冷的房子里,还把我的骨灰洒到了水沟里……
我不要他们的命,我只要他们每人还给我一样东西,这就够了,两不相欠,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我瞪着他,咬牙切齿,说出了下面的话:“他们那样对你!你也不想想为什么,你嗜赌如命,把家里的祖屋都输了,还欠了一屁股债!你跑了,奶奶一个人带着你的五个孩子,为了还债,她到处去打零工,我爸和我大姑妈小学没毕业就去打工赚钱。后来家里日子过好了,你在外面过不下去了,你就回来了,奶奶可怜你,接纳了你,可你呢,老了还不学好,你去小公园里找女人寻刺激,奶奶是被你活活气死的!所以,后来他们不管你,全是你咎由自取……”
我的话,他听得越来越不自在,他突然冲着我大吼道:“我是他们的爸,没我就没他们!总之,他们这样对我!天理不容!”
我怒目看着他:“不管你怎么说,你也休想碰我爸!”
听了我的话,他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而后他幽深地看着我:“我随时都可以下手,你呢?你能护着他一辈子吗?只要你一不留神,我随时都可以取走我想要的东西!”
他狠狠地看着我,似乎不再怕我了,我知道,无论如何,我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心了。在我与对视了一会儿后,他转身,正要离去,我突然在后面叫住了他。
他转身问我,还有什么事儿,我身子颤抖着,看了一眼正在熟睡中的爸爸,哽咽着对他说道:“如果你非要拿走一样东西,才肯罢休,就拿走我的吧,我爸的债,我替他还给你……”
他愣在原地,过了好半天,才走过来,他的身子依旧佝偻,很矮,比我小了一圈,他抬头看着我:“你替他还……?”
“对!我替他还!”我用力地说着。
“那好吧……”他轻轻说了一句,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他颤抖地伸出手,指甲依旧很长,顿了顿之后,他的枯手朝我的小腹用力地插了进来,然后我看到他用力一扯,从我肚子里就扯出了一样东西……
他走之后,我的肚子越来越疼,我疼得缩在地上,感觉天旋地转。这种痛苦我从来没有感受过,尽管在强忍着,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爸爸醒了,他紧张地抱着我,我妈也从隔壁赶过来,看着他们的关切地眼睛,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我妈的头枕在床边睡觉,我爸站在一边,看到我醒了,赶紧低下头来,问我要不要喝水。
我微微张了张嘴,觉得嗓子非常难受,和了一点儿水之后,我告诉爸爸我想坐起来。我妈也醒了,看着她一脸的倦容,我知道她这几天应该没睡好。
过了很久之后,我突然问我妈:“妈……我到底……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一个小手术。”她替我撩了一下头发,又抬了抬我的枕头。
我忍不住哭了起来:“妈……你别骗我……我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我能接受……”
父母被我突然间的情绪失控,吓得有些不知道所谓,他们赶紧安抚我,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难受。不过唯一我感到欣慰地是,他再也不会对我爸下手了,我牺牲自己救了我爸。
我继续哭着,这时突然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朝我喊了过来:“哭什么哭什么!?不就是个阑尾炎小手术吗?不过割了个盲肠而已,犯得着这么生离死别的吗?这里是医院!请保持安静!”
我心里一惊,抬头,看见一个小护士站在我面前,查看了一下我的床头贴着的名字,一脸不屑。
心中顿时满是欣喜,我看向她:“阑尾炎……怎么会……”
那护士黑着一张脸:“你这阑尾炎,发炎都好几个月了,你自己没感觉吗?早就该做手术了,还好那天你父母都在,要是你一个人在家,那可就说不清楚了,以后可得注意……”
听了她的话,我靠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顿时一颗颗流了下来,而我的嘴里低声念叨着:“爷爷……爷爷……”
那个阴冷的平房里,只有十来岁的我,轻轻推开了房门,爷爷正睡在床上,被子很破烂,紧紧裹在身上。
我从怀里掏出两个鸡蛋,热乎乎的,一点点剥开,递到他的嘴边,他一口一口吃着,我笑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