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四年,己卯。
谷雨是春季最后一个节气,源自古人“雨生百谷”之说。《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曰:“自雨水后,土膏脉动,今又雨其谷于水也。”此时正是天地合同,草木萌动的时候。
“店家,拿吃的来。”
虽说已经是四月了,可今年这春天比往年来的都要迟一些,时间过了酉时末,白日里的花开春暖在夜幕降临后渐渐消弭无踪,潇潇的晚风吹在身上,着实冷的吓人。忙碌了一天的店小二此时正站在门外,给门口悬挂着的那盏半明不灭的气死风灯换灯芯,忽然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
“哎呦!客官们……这么多人啊?敢问诸位是打尖啊,还是住店啊?”刚刚还一脸半死不活表情的店小二看到有客人来,立刻又敬业地换上一副谦恭的表情,热情地招呼着。
客栈门外,十几辆马车依次停在了官道旁,接着刚刚恢复了精气神的灯光简单打量一下,门口黑压压一片约莫有二三十位汉子,虽然全都是平民老百姓的打扮,可是看他们一个个健壮的身躯,冷漠的表情,手掌心厚厚的老茧……
又是一帮瘟神?
店小二心里有些犯嘀咕了。
“我们吃过饭便走。”答话的是这群人当中唯一一个看上去并不凶神恶煞的男子,一袭青衫,似是个读书的白面相公。
“客官且慢,客官且慢……您且听小的说,您看您和弟兄们都赶了一天的路了,着实疲惫的很,如今这都什么时辰了,暮鼓已敲,倦鸟归巢,人都说行车莫赶一时急,况且这夜风寒地刺骨,与其此时赶路,倒不如今夜先在我们这住下,待到明早太阳出来了……”
“滚。”
店小二话还未说完,便被那青衫书生身边的另一人硬生生打断了,那人走上前来,店小二简单扫了一眼,身高年纪和这青衫书生差不了多少,将罩在脸上的斗篷一掀开,才发现竟然是个艳若桃李的美人!
这女子身材高挑,步态妖娆,一身玄黑色的猎装包裹下,是一副玲珑姣好的婀娜曲线,沿着雾鬓风鬟一路看下去,细腻光滑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铜或铁制作的锥形铃铛,胸脯隔着薄绸披风一样看得出坚挺丰满,纤腰紧束,一左一右各挂着一把似是装饰品的匕首,大腿丰腴修长,脚上一对英气的马靴……
这姑娘可真是……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猛地抽醒了正想入非非的店小二,抬头一看,那姑娘柳眉倒竖,杏眼圆瞪,一张俏脸冷若冰霜,红唇轻启,声音平静地重复道:“滚开。”
店小二立刻便明白了她才是这群人当中的领头人,忙闭上嘴,让到一旁。
而后便是一阵死气沉沉的静默,众人一个一个走进客栈,路过店小二身边时都一言不发的瞅他一眼,看的他心里直发毛。
最后那位看上去病殃殃有些孱弱的青衫书生模样的人偷偷递给了他一块碎银子,吩咐道:“这点碎银子你拿着,休要多管闲事。”
“好好好……”店小二战战兢兢地进了后厨。
灯笼继续在夜风中无声地摇曳着,腰背已弯,满头白发的客栈掌柜的挑了挑头上的压眉毡帽,一边拨楞着算盘,一边微微抬起头偷瞄着这一屋子二三十个一言不发的家伙,不知过了多久,兼管切菜打酒给老板娘打下手的店小二终于端着饭菜从后面出来了,这帮明明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的家伙依然对此无动于衷。
“好了,都上齐了,客官慢用!”店小二端着托盘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唯恐伺候的不到位。
“今天这家店我们包了,别再放别人进来。”那书生又从袖子中掏出些碎银子,小的扔给了店小二,两个稍大点的“砰”的一声丢到了老板的算盘上。
“我不叫你们,你们也别再出现。”那女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杯子拿到嘴边的时候停了一下,吩咐道。
“好好好!”店小二和老板对视一眼,欣喜地躲到后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