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落回到家就病倒了,昏天暗地地连烧了三天才恢复常温。
她愧疚地看着担忧的老父,声音仍带点沙哑:“没事了,我好了,都过去了。”然后闭眼又睡过去。
吃的药都是装在只有简单标识的白色纸盒里的,进补的食品皆极为精致可口。可是乔落见到的只有父亲一人,父亲也没有提东西是哪里来的,乔落心里难受,将心比心,也不再问。
只是在清醒后给贺迟发了个短信:谢谢,我已经好了。
尽管如此,乔落一想到贺迟仍觉得压力颇大。
商雨来探望,轻捋她汗湿的头发:“怎么搞成这样?”
乔落笑得苍白却平静:“我就是小船不堪负载,生活中有点儿变故就爱发烧。没事的,都习惯了。”
“这又出了什么变故?”
“连根拔起,有点儿伤筋动骨。”
商雨一愣,问:“顾意冬?”
见乔落点头,商雨唏嘘着:“何必如此?我以为这些年你已经学会虚于委蛇,有时候哪怕面对自己也不要太认真。”商雨意味深长地说:“这些年谁心里没有个不可告人的角落?只管走好脚下的路就好,何苦如此为难自己?”
“我现今是难以忘怀的初恋情人,可是过完年恐怕就即将是心机深沉破坏别人家庭的无耻女人。”乔落仰头慨叹,“这些年不名誉的事做多了,但也都算是你情我愿,扯开了不过是单身男女**场上的一缕烟云。总还是想着不要将自己搞得那么不堪才好吧?况且,如今这样,连我自己也觉得爽快!之前这些年真是受够了!”
商雨有点心疼地微笑:“你不是早就退出了?你这个样子,那女人也未必领情。”
“不必她领情,我自己良心过得去就好了。”
“你待她真的是足够好。”
“没办法,就是善良嘛!”乔落笑。
商雨却没被迷惑:“看她哥的面子吧?”
乔落的脸僵住,良久终是叹道:“算是吧……其实想想我们这三家也算和谐,我家欠顾家,顾家欠贺家,贺家又踩我家上位。糊涂账!而贺迟对我不可谓不尽心尽力,我……”
“小落!你就赶在这个节骨眼……你该不会想把欠贺迟的还给他妹吧?”商雨轻呼。
乔落一震,轻声答:“也许……我本来不知道会那么巧地碰到顾意冬。这样……我也是没别的办法,我能为贺迟做的实在太少。”
商雨急了:“小落!你怎么这么傻?贺迟多好的男人,我不相信你就能一点儿不动心!否则你怎么会跟他……你怎么……”
乔落低头,声音有点儿哑:“那样的人……在身边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动分毫?如你所说,如果没有动心再怎么意乱情迷也不至于……我心里是清楚的。这次我甚至,甚至发现自己在同时面对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眼里心里关注的都是贺迟……我知道他穿什么样的衣服抽了几支烟站在什么地方,可是顾意冬要跟我说话我才惊觉他的存在。”乔落苦笑,“我见贺迟伤心发火,我的心都跟着抖。但越是这样我越害怕,小雨,我宁愿与一个没有感觉的人平淡地共度余生,也不想再一次为爱情奋不顾身,那太可怕了……贺迟,真的是一个能淹没我的人。我很害怕,真的。而且你也知道,我如果真的跟他一起,绝对要有一场硬仗,恐怕还是持久战。现在的我拿什么去搏?趁我还控制得了自己还能抽身我必须走,我害怕这又是一场会灭顶的感情洪流,再来一次,我怕我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小落,”商雨哀伤地看着她,“在还没有开始的时候,你就已经认定会悲剧收场了吗?”
商雨追问:“你真的想好了?小落,事到如今擦边球根本不管用,你打算打开天窗说亮话?如此你生活中再也没有贺迟,再也没有!你考虑清楚!你真的舍得?!”
乔落默然。我不舍得,在黄山的时候我就知道不舍得。可是,事到如今我又如何骗自己我们仍只是朋友?
乔落犹豫了很久,依旧狠不下心。
却先一步收到贺迟的短信——他们现在已不打电话——他说,北美出差,一个月。
七个字,让乔落凝视了很久。
再过了大约一周,他才又发一条信息过来,也是寥寥数语:落,生日快乐,抬头看天。
乔落抬头看天,灰蒙蒙的,可她却似乎看到,大洋彼岸的那一片碧海蓝天。
她手里捧着的是今早收到的快递礼物。打开那个精致的盒子时,她有一瞬要屏住呼吸才行,她看到了那传说中的世界上最幸福的蓝色。
那一刻那种纯粹到极致的景泰蓝色调仿佛正在幽幽流动,世界知名品牌Iittala的青鸟,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大师用理想打造的希望逸品。
那一刻,幸福的青鸟似乎触手可及。
乔落几乎落泪。
原来他明白。如今任何昂贵奢华的礼物都让她不堪负载,她本已在心底默默跟自己说好,任何高价礼物她都会拒收,可她没有想到,送到手里的竟是这一份不能承受之轻的礼物。
其实Iittala也不可谓不奢侈,但与贺迟平时的排场相比,着实是小巫见大巫。
乔落看着手心上的青鸟,神秘而恬静,安然地停留在她的手心,仿佛静静地向她诉说着那个有关幸福的故事。
她怎么也不忍心将礼物退还。
她的心在抖,手却出奇的稳。
这一天,是一月十九日,乔落二十八岁的生日。
报纸上沸沸扬扬地炒着一件新闻,大标题是《达启信托斥资树百万元回馈社会》。
乔落默默地垂下视线,看着报纸上笑容淡定的顾意冬,采访记者用粗体字标注:达启信托总经理顾意冬表示,这五所希望小学,是送给她一位朋友的生日礼物,这是她十年前的心愿。
显然这一句话引起了后文的诸多揣测,众说纷纭。乔落只是静静地合上报纸。
恍惚间想起,似乎在十八岁那一年,她刚上大学,曾雄心万丈地立誓说要在十年后盖五所希望小学。
她看向窗外,心头涌上阵阵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