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迟有些虚,心里暗骂宋海不是东西,女人那么多,之前还跟个小歌星你侬我侬,这回过身偏偏招惹上乔落的朋友。
“其实大海他……他……”贺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本来,其实他们男人之间都将女伴默认为一种模式,没人会傻到去问:你这次是不是认真的?
乔落心里清楚答案,不想再继续话题。
用手捂住脸,冰凉的手指抚上额头,仍无法冷静下来。
她不只是傻,她还太蠢。
从小被培养的世界观就是大是大非大局大家。
她很难说出“这是别人家的事与我何干”的话来。
所以每每有学生请愿一定有她,每每路见不平仗义执言的一定有她,每每什么投票啊、民调啊也一定有她。
她总是很积极地去参与一切她能参与的事情,她总是相信假如人人都能对这个社会有点儿主人翁意识不再自扫门前雪,那这个世界就会变得更好更好。
她曾经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人民,很有力量。
后来才知道,不是。
但她仍旧蠢,那年回国后看见农民上访意外致死的报道就拎着小包跑到那个山村,却差点儿被人当成居心叵测的外来人抓住,最后还资助了那家的孩子念书上学。
她也曾经很灰心过,尤其是回国后看到这些只知吃喝玩乐却大把挥霍纳税人钱财的纨绔子弟们,她总是觉得出离愤怒,然后就是无边无际的无力。
她知道,他们都说她蠢。
不知怎么竟然开口说:“你知道么,二十万可以建一所希望小学,给一个山区带来教育和希望。”
贺迟这回真慌了,他从来知道乔落是个胸中有沟壑的女子,这一上纲上线他不也被划进了被她鄙弃的人群之中?
“落落……我……”
“别说了,我想回家了。”她觉得她对这个世界水土不服、适应不良。她说,“我要回家。”
周一中午商雨偷偷跟她说:“我刚才出去买咖啡好像看见贺少的车。”
乔落打他电话竟然关机,她心底升起了一种排斥情绪,闷闷地坐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下楼去看看。
依旧停在老位置,乔落走过去隔着车窗看见他闭着眼靠在驾驶座上,似乎睡着了。
她又走近点,才发觉他似乎很疲惫。衬衫是皱的,胡楂儿也出来了,阳光照不进他眉间的褶皱和紧闭的双眼,他的嘴抿着,仿佛受着什么痛苦,被一种无形的折磨笼罩。
乔落看得眉间一紧,敲敲车窗。
男人马上警醒地睁开眼睛,看见乔落立刻弯了嘴角笑起来,露出闪闪白牙,仿佛刚才的忧郁只是乔落的一场幻觉。他打开车门下来:“落落你怎么知道我来了!”高大的个子挺立眼前,配着这装扮,倒有一种落拓的洒脱。
“你来了怎么不告诉我?”
“我本来打算晚上来找你,这是刚要去公司路过这里歇一会儿。”
“……有事?”
贺迟从车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塞进乔落怀里。
“给!”
“什么?”
“二十万!”
乔落不解。
贺迟咧着嘴得意地笑:“我从周少、大海他们那儿搜刮的!咱盖希望小学去!就叫周少是狗好不好?”
乔落只觉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怒火来得那么突然那么强烈!席卷着她的理智!
她愤怒地啪的一声打掉那袋子:“慈善的不是钱!是心!是一种尊重!将每个人都当人的尊重!
“这不是给你们这些纨绔子弟提高身价的炫耀资本!他们不需要你们高傲的施舍!你们……你们!”乔落说不出话来,气得直发抖。
觉得被深深的侮辱了。一想到那些人会轻薄地调笑着说:我可是慈善人,盖过希望小学!乔落更是觉得愤恨难当。
贺迟一下子懵了,赶紧说:“我、我没说是要盖希望小学,我这是昨晚打一宿麻将赢的!”
乔落哪里还听得进去,扭头就走。
她径直冲进洗手间拿水泼脸,沁凉的水珠滚落,等冷静下来才发现妆都花了。
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她有些茫然。
你这是怎么了?她问自己。
为什么这么激动?
你不是早就习惯了别人的不理解?不是早就听惯了别人嗤笑你沽名钓誉虚情假意?不是早就无所谓别人说你故作清高唱高调?不是早就看惯了那些只为名利而慈善的有钱人的傲慢嘴脸?不是早就想开了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真正的想法无足轻重?你不是早就知道这一切吗?
为什么以为他会懂?为什么要求他懂?
乔落一下午都有些浑浑噩噩的。晚上回家,平时最令她开心的跟父亲同桌共餐都没让她轻松起来。
收拾完毕回到房间,细细地看墙上挂着的书法。都是她平时写的。书法让她心绪宁静。
她从左边看到右边,又逐幅看回来。后来干脆铺开宣纸倒上墨汁就开始写。
可总是写不好,写了丢,丢了再写。
最后终于折腾累了,于是躺下睡觉。
早上起来得很早,精神头仍旧不好。乔落洗漱完之后,就瘫在沙发上敷面膜,想拯救一下灰败的脸色。
看着天花板上的一个点发呆。
对贺迟这样的爆发她始料未及,这样充满激情和正义凛然的自己早就埋葬在层层岁月之下不是么?多少次,当类似的念头蠢蠢欲动,她便强行将其压制、漠视,心底何尝不是在对自己说:你已没有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