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宋的佯装恢复常态,腰身向后一弛,倚在躺椅上,梳得得体的背头散乱开来“苏先生,既然你现在也知道了,不妨咱们就开门见山,阿一跟令弟是不可能的,原因我不必明说你也明白。”我此刻看到姓宋的虚伪,便知道这人定非什么深明大义之人,这摆明了是看不起我们苏家。听他说话好似打我一个耳光,我强忍恨意,阴阳怪气的说:“宋队长,你这人也好不讲道理,我弟弟一没有诱拐,二没有强迫。我也看得出来令妹是自己愿意的。何况佛语有云‘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做兄长的又何必这么缺德?!”姓宋的脸部肌肉一抖,接着点了支烟。“苏先生,今日我邀你来这里喝茶商谈,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你和你弟弟别不知好歹。”姓宋的发了狠,我看在眼里。“苏诚跟阿一情投意合,虽说长兄如父,此事也非你我能左右的了的。宋队长,话不投机,告辞!”在此受气估计一会儿得要和姓宋的打起来,此刻我决意要走,便嗍地起身。
“苏先生,留步。”我狐疑的看着姓宋的。
“刚才只说得一件事,此刻还有一件公事要跟你说。”我怒火中烧,心想阴险小人,先说私事,我驳了他的面子,现在准又是拿所谓“公事”来压我一头。“什么事?”“自然是那件案子,可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姓宋的故意皱眉,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这副脸让我恶心至极。“宋队长,但说无妨。”
姓宋的脸上闪过一丝诡诘。“苏先生,那日密室双尸惨案你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好,那密室男尸我们已经查明,就是你父亲,苏建国。”
咣当一声心猛然一紧,只觉得天玄地转乾坤倒置,耳膜嗡的一下鸣起来,眼前发黑、脑袋时重时轻,眼前姓宋的口齿一张一合,眼神闪烁狡黠的精光,仿若念咒一样,却没听得他说什么,只听得心脏扑腾、扑腾地震,好似要震裂了胸腔一般。
姓宋的起身扶我坐下,站在我背后猛捏我肩膀。
我抽了数口凉气,脑袋一片茫茫,仿佛身处塞北荒漠,置身于一片苍茫白沙之中,风嗖嗖卷着沙砾,划在脸上生疼,耳边不绝地尽是呜呜风声。
“苏先生,我的话你可曾听得进去?”姓宋的见我并无半点反应,便在我耳边说到“宋先生,我知道你此时心里并不好过,但你已经牵扯到此案中来,毕竟男尸苏建国又是你父,还得请苏先生您提供更多线索才好啊。”我过了好久都未能回过神来,姓宋的怕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便有伏在我耳边说到:“一片孝心,一片孝心啊。今日宋某还有事要处理,就不在此陪宋先生品茶了。若想起什么线索还请跟我们警方联系,必然为苏先生找出杀父真凶。为你父报仇雪恨,报仇雪恨呐!”言罢了,姓宋的起身便悠悠闲地向外走,刚出得门去又回头说道“账我已经付了,请苏先生安心用茶。”
呆望着窗外不知多久,才渐渐还过魂来。苏建国,对这个名字里带着数十年的恨意,如今也蓦地烟消云散了,留下的只是一团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情感,夹杂这个五月里的一丝心凉,浓浓多年酿成的苦楚,身似浮萍,如今也被这酸酸苦楚斩的稀巴烂。心里对苏建国的最后一点希冀都被连根拔起。疼的钻心。不知苏诚若是听到又会有何反应。是不绝的恨意还是连绵的痛苦?
苏建国,生弃我们十数年,恨之入骨。
苏建国,死却也不得相见,痛彻心扉。
矛盾的情感最是伤人的利器,我也无法自拔,无可自拔。数十年每每出现在你甜美梦里的一个父亲,醒来却要重新痛恨他、唾弃他。这是一种活生生的折磨。
盯着金丝楠木桌上的茶杯,茶已凉透了。金丝楠木桌上的金丝闪着光华耀如我眼,将我拉回到这个物欲的世界来。我转念一想,姓宋的这回真是不怀好意,这种小人心肠够狠毒,别人家的悲事,在他嘴里却能谈笑风生,甚至当做满足自己私欲的筹码、抬高自己身价的阶梯,兔死狐悲,真是猪狗不如。这一下恨的我牙根痒痒,却寻思不出该拿他如何是好。
离开宾岳茶楼,不知该去往何处,索性沿着清马河沿向前走着,河边风景很好,杨柳依依滴翠,水中浅出能看到一群小鱼嬉戏争食。景色再美也盖不住心中的悲痛,心事重重地寻着了一块水边青石坐下,又想到苏建国,那****'鬼打眼'碰巧发现了凶室,莫不是苏建国冤魂不定,缠上我了?那女尸和苏建国又是什么关系?若是苏建国先身死密室,那门上女尸惨象又怎么解释?只有一种解释的通,苏建国化做了厉鬼!
越想越感觉寒气逼人,可苏建国怎么说都是我和苏诚二人的父亲,这样惨象迷雾重重,苏建国能化作厉鬼,冤屈一定不小。心中酸苦,泪水涌出,从茶楼憋到现在的泪水此刻终于决堤了。我也不去管它,贴着脸颊滑下,滴答、滴答砸入青马河中,现出一圈圈复杂而又诡异的涟漪。
我想来想去,今日姓宋的所说之事我不能告诉苏诚,一是苏诚和阿一之事,我自幼了解苏诚,脾气很倔,骨头很硬,绝不会听命于他人,除非苏诚不爱阿一,自己想要放弃这段感情,否者不管是谁恐怕都无法左右,这姓宋的根本没辙。二是苏建国这件事也不能告诉苏诚,我不知道苏诚心中究竟有多恨他,但是我知道,在苏诚的心中,恨着他或许日子更好过,倘若苏诚真有一天知道苏建国已经不在人世了,以他的倔强脾气,恐怕对他来说也会是个充满矛盾的致命打击。我不忍心,可我又瞒得住吗?今天姓宋的意思我明白,面儿上说是让我和苏诚去协助案件调查,可我今天看出来了,姓宋的是个十足的小人,这样可以顺理成章地让苏诚接触到父亲已死的事实,在与阿一这件事上给苏诚一个下马威。
其实我猜到姓宋的早已摸了我和苏诚的底,自然知道苏建国弃我们十几年,本就下落不明,我们从何得知他的事情?如今他惨死密室之中,我们根本就提供不出来任何线索,想用这件案子来搅得我们永不安宁,姓宋的这一招够阴的。而且姓宋的现在能坐到“宋队长”这个位子,想必也是‘黑白两道’通吃,我担心对苏诚不利。
苏诚和阿一的感情到底如何,我不清楚,不过想起苏诚对阿一的冷漠,我不禁犯起了嘀咕,在藏北的日子里,苏诚很少和我通电话,也从来没提起过阿一,前几天兄弟重逢却上来就跟我说要和阿一结婚,是不是过于草率?还是这段感情对苏诚来说只是玩玩而已?若真是这样那还不如别耽误人家女孩子才好,姓宋的那边自然也不会来打扰苏诚。我越想越烦,心里的千头万绪拧做一团解不开的疙瘩。再三考虑之下,我决定,先跟苏诚好好聊聊。
此时微风下的青马河波光粼粼。日已偏西。我却再无心情欣赏这景色,便摸出手机给苏诚打电话。“喂,什么事?”电话那头苏诚小心翼翼的声音。“我现在有事找你谈谈。”“我还没下班,有事电话里说。”我满心着急,所以有点愠怒。“电话里说不明白,你小子是不是在躲着我?!”“我躲你作甚,你先在我家等吧,现在四点多钟了,一会儿该下班了。”“我又没有钥匙,难道你要让我在楼道里等么。”苏诚冷冷一笑,说:“阿一在家。”说罢挂掉了电话。我想,这两个人果真住到一起去了。先去问问阿一也好,看看她是什么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