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美人见司马逍又伤心又生气，忙赔了笑脸，说道：“公主殿下，妾身一怀孕就有些糊涂，晕晕乎乎的就摘了您的萱草，这是妾身的错，要不妾身给您施礼赔罪。”说着，就夸大声势，以手抚腰，慢慢悠悠地要弯下身子。
司马逍赤子纯心，见她这样，消了气，说道：“美人请起，逍儿怎么说也是晚辈，您还有孕在身，不要累着了，只是以后不要再去摘了，好吗？”
陈美人见好即收，笑脸奉承道：“公主如此尊贵，却心地至善至孝，真不愧是王皇后嫡生的公主，皇后在天有灵，肯定会欣慰的。”
她不提王青城还罢，这一提，司马逍更加思念母后，眼中又溢出泪水。
石晋贤脸上越发挂不住，只得转了话题，说道：“小道初进宫，昨夜没有睡好，想回去补个午觉，公主殿下，美人娘娘，容小道告退。”
司马逍见她脸色不好，便说道：“一起走吧。”
二人便离了陈美人处，往春华殿走去，路过御花园里的一处秋千架，石晋贤想起陈年旧事，便笑问司马逍道：“公主殿下，若是有人告诉了你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你会不会守得住？”
司马逍沉思片刻，点头说道：“我会一直放在心里，不肯说与旁人听。”
石晋贤满意地笑笑，随意选了一个秋千，自顾自地荡起来，一边荡，一边痴痴说道：“回首向来秋千处，新人亦如旧。檀郎何在？还记否，笑意盈盈春衫袖。”
司马逍垂手伫立，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石晋贤，看她迎风飘荡，潇洒自若，赞叹道：“你可真厉害，我就不敢荡那么高。”
石晋贤听了，开怀畅笑，说道：“我教你好了。”笑声里充满了幸福欢悦，立即感染了司马逍，司马逍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说道：“好啊！你快下来。”
石晋贤遂减缓力道，秋千慢慢降下来，石晋贤瞅准时机，一跃而下，司马逍看得呆了，拍手说道：“真是人不可冒相，你居然如此轻盈，像个蝴蝶。”
石晋贤谦虚地说道：“好多年不玩了，已经有些生疏，献丑献丑。你站上来，我扶好你，慢慢送你上去。”
司马逍胆怯地说道：“我不敢一个人上，要不你陪着我吧。”
石晋贤说道：“好啊，你我一左一右，我来荡，你尽管扶好绳索，如果特别害怕，就闭上眼，有我在，不会摔到你的。”
两个人便共上一架秋千，石晋贤使力，秋千便轻易地荡起来。司马逍没想到她竟如此大力，不一会的功夫，便离地数尺。
司马逍不禁有些晕头转向，高声说道：“风好大，我感觉脚下腾空，自己像一根断线的风筝。”
石晋贤呵呵一笑，说道：“越放松，越自在。跟着我学，物我两忘，只管哈哈大笑。”说完，自己先笑起来。
司马逍不自觉地顺从着她的话，也笑起来，两个人欢快的笑声，传得好远好远。
司马逍大胆地睁开眼来，见父皇司马睿正站在秋千架下，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便打招呼道：“父皇，你看我会打秋千了。”
石晋贤背对着司马睿，没有看到他何时来的，听见司马逍的话，头皮发麻，不敢再恣意无忌地飘荡，慢腾腾地降速，想着尽快离开现场。
司马睿意味深长地说道：“秋千，秋千，印象中好像只出现过两次，第一次是她，第二次是你，真是奇妙。”
石晋贤装聋作哑，并不接话，等秋千平稳降下来，斯斯文文地跳下，向司马睿施礼拜道：“小道拜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司马逍面色红润，兴奋异常，笑着抓住司马睿的手，说道：“父皇，我真的不害怕打秋千了。”
司马睿笑道：“那是当然，你母后当年可是打秋千的高手，你自然继承了她的各种优点。这秋千说来还是父皇与你母后的月老呢。”
司马逍笑道：“父皇给逍儿讲过很多次，逍儿都会背了。”
石晋贤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便想告退，没承想司马睿对她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经历，就是有些场景，好像似曾相识，这是神奇的巧合，还是真的发生过呢？”
石晋贤不知道该如何接这句话，便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说道：“小道涉世不深，听不懂皇上的话。”
她微低着头，眼光斜瞄到一个摆动的石榴裙，她好奇地抬起头，看到司马珍珠正向他们走过来。
她心里暗暗叫道不好，脸上却不动声色，复又低下头去。
司马珍珠向司马睿请安，笑道：“珍珠听说逍儿妹妹在御花园，特意过来寻找，原来在这里荡秋千呢。”
司马逍又高兴地向司马珍珠炫耀了一番，说道：“姐姐，我会打秋千了。”
司马珍珠看了一眼石晋贤，笑道：“想来是这位石姑娘教的，你真是找对师父了。”
石晋贤不敢再装聋，向珍珠拜道：“小道石晋贤，拜见公主殿下。”
两个人四目相对，珍珠的眼神里满是狐疑揣测，而石晋贤则眼神坦荡自若，珍珠终是败下阵来，笑道：“长得可真像皇后娘娘，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石晋贤谦卑地说道：“公主过誉，小道乡野之人，不敢媲美皇后娘娘。”
司马睿突然说道：“朕从来没有打过秋千，你可愿意陪朕一试？”
石晋贤见他眼光灼灼，只得硬着头皮迎视，笑道：“小道可不敢，万一陛下摔到，小道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司马睿自负地笑道：“朕还没有老到腿脚不利索的地步，就不要客套推脱了。”
石晋贤听了，便先自上了秋千，留出另一半给司马睿，司马睿将身上所佩戴的饰物一一除下，轻装上阵。
二人近身接触，石晋贤略微有些紧张，不敢看他，将脸庞微微斜侧，眼睛不自主地快速眨动。司马睿看在眼里，面带笑意，轻轻握住她的手，温柔地说道：“朕来带你，你尽管歇着。”
石晋贤的耳根莫名地燥热，她猜想到耳朵肯定变红了，心里轻声哀叹道：“自始至终，他温柔时，我抗拒不了；他凉薄时，我怨恨不起，他永远是我的克星。”
司马珍珠问司马逍道：“你和她是朋友了吗？”
司马逍点点头，说道：“嗯，她人很好，又很仗义，还会断案呢。”遂把陈美人盗萱草的事告诉了司马珍珠。
司马珍珠看着秋千架上配合默契的两个人，若有所思，试探性地问道：“她长得如此像姨母，你会不会拿她当亲人相待啊？”
司马逍听了，心情复杂，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沉默以对。
司马珍珠便不再追问，换种方式，轻声说道：“若这个石晋贤人品不错，咱们就和她做朋友，好吗？”
司马逍点点头，神情专注地看着石晋贤，一脸倾慕，并不觉得她抢了父皇对母后的爱。
司马睿越荡越高，石晋贤已经可以看到宫墙外的景色，墙外行人浑然不觉，仍是各行其事。石晋贤忽然笑道：“感觉自己像是个偷窥者。你看那条街道上有个骑马的英俊少年，路边有几个女人正挥着帕子，向他频频招手示爱呢。”
司马睿笑道：“你就欺负我看不到背面，说得如此热闹。”一边说着话，一边忍不住好奇心，试图将脸转过来，可只能转到肩膀处，正看到石晋贤的侧颜。
他见石晋贤的耳朵上打着耳洞，想起王青城从未打过耳洞，心里有些许的失落。又见她眉眼带笑，阳光照在如珠玉般嫩滑的脸上，熠熠生辉，情不自禁，闭上眼，轻轻吻了她的脸颊。
石晋贤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吓到，侧身躲开，司马睿感觉她身体的颤动，便取笑道：“不要告诉我，你还没被人吻过。”
石晋贤脸色泛红，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以对，又不想示弱，遂顾左右而言他，问道：“皇上怎么以‘我’自称了，小道承受不起。”
司马睿看向远方，他面前是重重叠叠的宫殿，江山左拥，美人右握，何其得意，笑道：“很多年以前，我也给过一个人这样的特权，和她之间以你我相称。你若是真心喜欢朕，以后也可以享受这份殊遇。”
石晋贤的心头一震，她不喜反悲。冷冷地说道：“小道自小跟着师父修行，有一次在山腰遇到一个妇人，她提着的篮子里装满了蘼芜的叶子，小道问她为什么要采摘这么多的蘼芜，她悲苦地说道自己生不出孩子，为防丈夫休弃，故而上山采蘼芜，将叶子晒干后佩戴在身上，以求子息。她又向小道吟诵了一首汉代的乐府诗，皇上可曾听说过这首诗？小道略微记得几句，容小道念给皇上听听。‘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颜色类相似，手爪不相如。新人从门入，故人从阁去。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
司马睿尴尬地笑笑，说道：“你这是在讽刺我喜新厌旧了？”
石晋贤冷笑道：“不敢，从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今日皇上能给小道这份殊遇，将来未必不会给第三个人？更何况我是因为长得像王皇后而被皇上相中，并不是因为自己独特的气质吸引的皇上，宠幸一词，不敢奢求。”
司马睿认真的端详着她，半晌才说道：“你不仅长得像她，连说话的语气都像极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