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辉静静看着闭着眼的楚一鸣,像开在山谷间刚刚被雨水洗刷过的野百合,心想我果然没有看错,这确实是一个妙人儿。
云彩遮住太阳,天阴了一点。顾清辉的表情却因为这阴天而更加晴朗。
楚一鸣感觉到了顾清辉的视线,睁开眼。却没想到顾清辉是在用一种这么缱绻的眼神看她。楚一鸣呆呆的,脸却一寸寸红了起来,大有蔓延到脖子的趋势。
“好了,走吧。”顾清辉站起来,伸手拉楚一鸣起来。
两人并不急着赶路,手牵着手,看各自的风景,偶尔会有交流。这其实是一种很棒的相处模式吧。看两个人适不适合在一起其实很简单,只要看看两个人在一起不说话会不会尴尬就好了。
因为山区的原生态,里面也没有买餐点的店铺。顾清辉很细心地准备了糕点,混着周围的青草香气,格外美味。
两人就这么慢悠悠地走,突然楚一鸣摸了摸脸,“哎呀,滴雨了!”
山青色等来了烟雨。
“我们快一点走,看看前面有没有避雨的地方。”
顾清辉脱下了自己穿的休闲牛仔外套,撑在两人头上。
往前跑了没多远,还真的有避雨的地方——一个仅能容纳三四人的小亭子。楚一鸣欣喜万分,这下跑得比顾清辉还要快,急匆匆地往亭子里面跑。顾清辉宠溺笑笑,跟住楚一鸣的步伐,不让她被雨淋到。
也是巧了,两人刚刚跑进亭子里,还没等坐下,雨势突然大了起来,瓢泼大雨哗哗而下。
楚一鸣在亭子里坐定,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又深吸一口气,满满的雨水清新味道。然后毫不自知地眯起眼,露齿笑起来。
回家的路灯,冬天暖手的水杯,避雨的小亭子,这些都是千金难买的幸运与温暖。
顾清辉在楚一鸣身边坐下。亭子很小,设计的应该是四排木凳刚好可以一边坐一个,一边坐两个人的话就太拥挤了。
然而顾清辉不知道是什么心思,紧挨着楚一鸣坐下。楚一鸣甚至可以感觉到紧贴着的他的大腿的热度,离肌肤相贴也只是隔了两层布而已。
楚一鸣羞窘地又脸红了。
顾清辉却好像没察觉出什么不妥,他微微仰着头,皮肤白皙,下巴连着脖颈的弧度优美的近乎圣洁。
这是个旧亭子,亭身木制,四个古朴的支柱撑起茅草搭的顶来。柱子只是被简单抛光过,连清漆都没有刷。然而越是古朴越是显示出这个小亭子的魅力来,更是和周围的环境相得益彰。
顾清辉凝望着屋檐上滴落的玉珠子,悠悠开口:“我听说谷里边有个亭子,叫‘风雨亭’。”
“‘风雨停’?是个好名字。”
“可是现在风雨未停。”
“你是说?”
“恐怕我们现在避雨的这个亭子就是了。”
“风雨虽然未停,但是我们在亭子里,雨水又进不来,这不就跟雨停了一样?”楚一鸣认真地分析。
顾清辉沉吟,“你的话听着像是更符合这亭子本来的意思。”顾清辉收回落在雨滴上的视线,看向楚一鸣,笑容温暖和煦,“一鸣,你总是会给我启发。”
“啊?我也是胡乱猜的。”楚一鸣有些受宠若惊,“清辉你才是很厉害的大神啊!”
顾清辉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唇角的线条凌厉,近乎自嘲。
“一鸣,你可知道‘静饶’这个地名的来由?”顾清辉突然问。
楚一鸣想了想,“以前地理课上提到过,是来源于一个传说吧。”
“嗯。”顾清辉示意楚一鸣继续说下去。
“传说静饶这个地方在古代长有一种仙草,唤作‘茎绕’,通体艳红色,发现‘茎绕’的地方总是双株并生,根茎相互缠绕、难舍难分。据说这仙草是生前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的情人双双殉情死后化身而成。此后,只要是真心相爱的人在‘茎绕’面前祈祷,他们便会一生一世永不分离。所以‘茎绕’又有个别名叫做‘许愿草’。因为向‘茎绕’许愿真的很灵验,所以盛名远播在外,这个地方也取了‘茎绕’的谐音‘静饶’作了地名。”
“哦,是这样。那你知道‘茎绕’长什么样子吗?”
“课本上有个小小的水彩插图,大概记得什么样子。”楚一鸣嘟囔一句,“‘茎绕’的传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传说不一定是空穴来风,说不定‘茎绕’是存活于古代的一种植物,环境变迁,现在少见了。但是少见了并不代表着灭亡。”
“哎?清辉,你相信这个传说啊?”楚一鸣吃惊地瞪大眼睛,在她的认识里清辉冷静镇定,不像是个会相信乡野传说的人。
“对,我信的。你信么?”顾清辉用一种很深情的眼神看楚一鸣。
楚一鸣沉陷在他的眼神之中,毫无自觉地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本是不相信传说的,可我信你。”
饶是顾清辉,听到这么一句直白而动人的情话也是微微一愣。
顾清辉说:“你看到插图中的‘茎绕’是不是根茎无叶、光滑如玉,互相交缠在一起,顶端长了繁茂心形叶片。颜色热烈似鲜血?”
“哇!清辉你果然知识渊博,就是那个样子的!你是在哪本书上看见的?介绍地很详细啊。”
“在这里看见的。”顾清辉白玉似的手指一伸,指向风雨亭外不远处的岩壁。
楚一鸣顺着顾清辉的指示看过去,岩壁根部临近土壤的夹缝里随着风雨摇曳着两株殷红的传说之草。鲜艳夺目的颜色丝毫不因滂沱大雨而褪色,风雨越是急,它越是鲜艳。在这空旷的山谷里顾自相拥,难舍难分。
“清...清辉,我,我是不是眼花了?”楚一鸣搞不清楚怎么刚刚对话里提及的传说中的仙草突然到了现实里。
“哦?难不成我也眼花了?”顾清辉说笑。
楚一鸣一下子站起身来,看看仙草又看看顾清辉,“清辉,我,我一直就怀疑来着,世界上怎么有你这么完美的人,你其实,你其实不会真的是仙人吧?!”
顾清辉也站起身来,轻轻用食指点了点楚一鸣的额头,“你这小脑袋瓜子里整天想什么呢。”然后又轻轻把楚一鸣拥进怀里,下巴温柔地垫在楚一鸣的头顶上,“还不快许愿?”
“许愿?”楚一鸣没反应过来。
顾清辉在楚一鸣耳边说话,带着氤氲的热气,“许那个传说中很灵验的愿。”
“你是说?”
“嘘,”顾清辉竖起食指点在楚一鸣的唇上,“说出来就不灵了。”
顾清辉用手掌盖住楚一鸣的眼睛,“一鸣,闭上眼,我们一起来许愿。”
楚一鸣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幸运能够见到传说中的‘许愿草’。更没想到自己能够这么幸运得到顾清辉“一生一世”的邀约。
顾清辉感到覆盖在楚一鸣眼睛上的手掌变得湿漉漉的,于是他更紧地拥抱住楚一鸣。
虽是盛夏,但是天色渐晚,山间也有些凉了。倾盆大雨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
顾清辉已经和楚一鸣在风雨亭里呆了一段时间了。
楚一鸣把手插进裤兜里暖和,自言自语说:“都怪我没有提前查查看天气,今天正好下雨啊。”
顾清辉自己手凉,也就没有帮楚一鸣暖手,他环抱住楚一鸣的手紧了紧,把楚一鸣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带,“山间的小气候,雨不会下很长时间的。再耐心等一等。”
顾清辉的手指握在楚一鸣的胳膊上,饶是隔了布料,楚一鸣也能感受到他的手渗入骨头的寒意。于是,楚一鸣悄悄地从裤兜中拿出自己的手,双手握住顾清辉放在自己胳膊上的右手。对着右手使劲搓了又搓,钻木取火一般,等他稍微有了一点热度。然后拉过顾清辉的左手,如法炮制。等另一手也稍微暖点了,就双手合握住顾清辉的双手,拉起自己穿的卫衣,把顾清辉放在自己的肚皮上暖和着。
本来楚一鸣是单纯一番让顾清辉暖和暖和的好意,也没想太多。根本没有想到孤男孤女在荒郊野外做这种姿势合不合适。但是当她因为顾清辉的手终于暖和了而兀自高兴,兴冲冲抬起头碰见顾清辉那比往常更加幽深的眸子时。她后知后觉地觉察出不合适来。
楚一鸣尴尬地把顾清辉的手从肚皮上拿开,但还是握在手里,羞惭地低下头。
顾清辉闭上眼,努力驱逐那接触温柔皮肤丝滑的触感。等顾清辉再睁开眼时候已经是满目清明了。
“等一会儿,风停雨住,明月中天。欣赏光风霁月似乎也很不错。”
顾清辉有意打破沉默,楚一鸣附和说:“对对,山间赏月也很雅致。”
又沉默了两分钟,楚一鸣突然被打了一闷棍一样,突然大声说:“清辉,你是说我们晚上也要在这里?”
“怎么,你不愿意和我一起?”顾清辉挑眉。
“重点不是在‘我们’,而是‘晚上’!”
“那又如何?”顾清辉有点不悦。
“我...我答应了今天晚上十二点准时给沈先生打电话的。”楚一鸣声音弱下来,犹犹豫豫地说。
“为什么?”顾清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明天他生日.......”楚一鸣嗫嚅说。
她答应了沈政君的,一定会在十二点准时打电话给他,送上生日的祝福。其实本来都说好了要陪沈政君一起吃饭庆生的,但是因为顾清辉的原因,楚一鸣只能抱歉地爽约了,对沈政君保证说一定会电话给他送上生日祝福。
沈政君在楚一鸣走前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让自己到了静饶一定不要忘记。楚一鸣怕自己万一忘记,还特意在日历上做了标记。没想到却会耽搁在这里。
“清辉....”楚一鸣纠结了很长时间,还是说出了口:“我们改天再赏月好不好?我答应了他的,不想食言......”
“看来你很在乎他。”顾清辉用的是陈述句。
“他是我的好朋友。”
“只是朋友的话,你大可不必在意。一鸣,你要知道,朋友只是你人生旅途中的过客,而我,才是会一直陪你走到终点的那个人。”顾清辉眸子亮晶晶的,璀璨胜过天上繁星。语音温柔,却不容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