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接触网游开始,她就为游戏外观着迷。
一天晚上,她在游戏贴吧看到了一张从来没见过的外观图,图上是个长发轻挽,着一身黑色罗裙的年轻女人,裙子的样式和秦时女装有些相似,说不上多好看,但整体看来古风古韵,和一溜游戏外观十分不同。
她很轻松抢了二楼:楼主,这是什么外观。
也许是深夜人不多,她紧接着又抢了三楼:我真的很喜欢,楼主一定要告诉我。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收到回复:你想要吗?我可以给你。
有这么好的事?
她还在犹豫,手机又收到了楼主的回复:你在游戏一定有喜欢的人吧,这么美的衣服,他一定很喜欢。
这下她惊呆了,她确实在游戏里有喜欢的人,这究竟是巧合还是......
不等她追问,贴吧回复提示音疯狂响起:
你想要吗?
你想要吗?
你想要吗?
......
她反应过来,嘴上骂了一句神经病,点进帖子想要回复,画面却探出提示框:此帖不存在。
她没有多想,安心地去睡了,直到第二天上游戏,她又看到了那张图。
在自己角色选择界面上。
同样的衣服,只是配上了自己的游戏角色那张媚态横生的脸,更加惊悚的是,她的游戏角色竟微弯起嘴角,斜着一双眼睛仿佛在和她对视。
她不信鬼怪,第一反应就是游戏bug,安慰自己一番便继续登录游戏。她是时差党,国内此时已是深夜,所以主城只有寥寥几个人,她很快找到了那个人的名字,减月。
她操纵角色走到减月旁边,就见到他朝她侧过身来,看向她。
很快,密聊响了。
减月:你的衣服从哪儿来的?
是了,她的衣服,仍是那身黑色罗裙。
她操纵角色转了一圈,问他:你也看见了?
减月久久没有回音,屏幕里他的角色保持侧身看她的姿势。她也不觉得无聊,点中他的角色呆呆地看着他:白底黑纱的古韵长衫,披散在肩头的黑色长发配上俊秀温柔的眉眼...不得不说,这样一副样子如果存在在现实世界,简直是犯规。
不知道过了多久,屏幕那头的减月才动了,“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她刚想问,减月却问道:“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他这样一说,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突然觉得身体有些虚,不是虚弱,是心脏浮在空中那种空荡荡不在实处的虚惘,很奇怪,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不过确实有些...不舒服。
她不禁有些疑惑。
减月继续问道:“你昨天都去了什么地方?”
昨天……昨天她好像哪儿都没去,她仔细想了一会儿,仍旧什么都记不起来。
她隐约记得她睡了很久,迷迷糊糊地做了许多个梦,然后就开始逛贴吧,开始看外观贴……逛了个奇怪的外观贴……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最不对劲的是,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她?
她回复减月,自己哪儿也没去。减月十分疑惑焦急似的,喃喃着问她,“怎么会哪儿都没去呢,也没有碰见什么人吗……那你这身衣服那儿来的?”
她犹豫着将那个奇怪的帖子说给减月听,减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发来一行字。
“你一定要想起来,是谁给你的这件衣服”
话说完,减月的名字便暗了。
她一个人发了一会儿呆,百无聊赖之间点开角色界面,决定仔细看看突然出现在自己角色上的这身衣服。出乎意料的是,这样一件装分及各项数据皆为问号的衣服竟然有装备说明:情之一字,至死不已。
难道游戏发布的新外观?可是为什么没有看到官方发布的信息呢?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不禁有些烦躁,环顾四周,发现主城门口的香炉前,立着一个很奇怪的角色。
那个角色,她没有头。
八成又是游戏的bug,她想。点中她,打开装备界面,才发现这是一个成年女人的角色,一身白色道袍,叫冉冉,名字很好听,然而装备界面上显示的角色,仍然没有头。
她觉得有意思,于是密聊冉冉“你看,你没有头”。
冉冉没有马上回应她,只是转身面朝她,拿空落落的脖颈对着她,幽幽道,“你能看见?”
“当然”,她不禁乐了,问冉冉:“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冉冉回复的速度很慢:“等人”。
“等人切磋武艺?”
“不”冉冉顿了顿,发来三个字:“等爱人”。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冉冉呆呆站着,她为了调节气氛轻松道:“换个游戏地图我们一起截图留念吗,你现在没脑袋的样子特别逗”。
“不去”冉冉的字里行间透着执拗:“我等了很久了”。
她被这样固执的回答弄得一阵沉默,“给我说说你们的故事,好吗”。
这一次冉冉的回复来得很快,她说:“好”。
这是一个关于等待的故事。
冉冉喜欢君裴,从很小开始。小时候的冉冉黑瘦黑瘦,看人总怯怯地,一起玩的小伙伴总欺负她。
第一次见君裴,她被别人丢了一身泥,头发也乱糟糟的,乍然见到面前出现一个皮肤瓷白眉目清秀的小哥哥,一下子手足无措红了脸。君裴拉着她的手送她回家,又义正严辞地帮她告状,她心里就觉得,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她没有父母,吃百家饭长大,君裴家有钱,他冲着父母撒了个娇,便为冉冉争取到一间杂物房。
冉冉开始日日跟着君裴。
八岁,有个男孩嫉妒君裴家有钱,偷偷在外头散布君裴是养子的谣言。冉冉像一只发怒的小犬冲上去一口咬裂了他的耳朵。
九岁,君裴想吃树上的野果,冉冉偷偷一个人摘果子从树上摔下来瘸了腿。
十岁,冉冉跟君裴一起识字,君裴讨厌教书先生。冉冉便抓了许多小虫子塞进先生床帐,果然换了个先生。不过冉冉被罚跪在雪地里好几个时辰,君裴哭着将冉冉抱进被窝里捂了一夜冉冉才算活过来。
君裴说,冉冉,你不用总是为我做这么多的。
冉冉不明白,君裴就摸摸她的脑袋,“笨蛋”。
她就傻傻地笑。
十一岁,君裴没有了家。君裴的父亲据说得罪了一位大人物,连累了全家人,全数家资都被收走,往日有些不对付的同商更是落井下石。等冉冉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君裴的父亲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母亲悬梁自尽了。流浪中的君裴知道母亲自尽的消息后抱着冉冉哭了一夜,冉冉不知从哪儿偷了一把面条,咽着口水给君裴做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递到君裴面前,想了想,挤出一句一句话。
“别哭,吃”。
君裴吃下了那碗混着鼻涕和眼泪的面条,吃完了,才想起来冉冉还什么都没吃呢,愧疚得又要掉眼泪。冉冉笨笨的样子却完全明白他心里想着什么,抓了一把草在嘴里大口嚼着,傻笑:“好吃”。
君裴就笑了,说:“我会去好好挣钱的,为了我们的以后”。
君裴比冉冉大一岁,十二岁的少年,养尊处优惯了,哪里真吃得了那样多苦。
冉冉十一岁那年,十二岁的君裴在冬夜里得了一场大病。
冉冉在医馆外跪了半宿,一位官人路过,醉歪歪的瞥了一眼冉冉的脸,“这脸蛋儿还不错,去红馆能值几个钱”,说完便走了。
冉冉冲他叩了个头,把自己卖了出去。
十二岁的冉冉还不到接客的年纪,她日日等着君裴把自己赎出来,然而同时她自己也知道,太难。
君裴只要有空都偷偷来看她,不顾他人异样的眼色,她很高兴,她也不在乎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去了,挣的钱都塞给他,告诉他好好念书。
此时十四岁的少年眼里全是真切的感动和羞愧,“冉冉,我要早些接你出来啊,趁你还没接客……”
十三岁的冉冉被一位富户老爷买了第一夜,第二天,大约觉得这样一个叫她等着便呆呆守在床边彻夜不眠的少女有趣,决定将她买回家做小妾。
最初她是死活不肯走的,她说不出缘由,好像不走,她和君裴还能有些别的可能,可是走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然而当她被鸨母毒打,挣扎着起床想要逃跑之际,看见了搂着身着薄纱的朱唇美人说着肉麻情话的君裴。
他的手抚在那美人的纤细腰肢上,脸贴在美人的鬓发边,轻轻蹭摩着:“不惜良辰惜美人,书么,不读也罢,哪里敌得过同美人这一刻言欢呢”。
他还没有对她说过这样好听的话,她也从未见过这样举止轻浮的君裴。
她觉得自己的脸上又热又疼,身上一下子失去了知觉。但,她仍旧不肯走。
冉冉被打的全身没有一块好肉,鸨母大约觉得她要死了,一卷席子将她扔去了乱葬岗。
夜里,君裴满手鲜血四处刨着,发疯一样呼唤冉冉的名字。在尸堆中找到冉冉时只是抱着她,呜咽着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他变卖了所有积蓄,冉冉总算被救活了,但总需要在床上躺着。君裴在字画店给人临摹,总算比从前多赚点儿。
君裴问她:那天你怎么就不走呢,走了,你就不用吃那么多苦了。
冉冉说话不像从前那样呆呆的,笑着说,“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对那些姑娘,不该说那些话才对”。
君裴也笑了:“那应该说哪些话?”
冉冉想说什么,却一下子红了脸。
君裴看了一眼冉冉,也红了脸。
然而等她期待的看向君裴,他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说,小丫头,等我可以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