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齐大娘,心神恍惚地从正房中退出来,身上冒了一层的冷汗。她一路往李檀的园子里走一路安慰自己说晚镜的梦不过是个巧合。采莲,这名字算不得稀罕,许是那大小姐头夜里看了什么乡野杂事的书,晚上发了梦而已。
可想起晚镜瞧她的那个眼神,齐大娘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于是忙双手合十地往四下拜了拜,思忖着今年中元节要多放点河灯,再去庙里偷偷做个超度。
齐大娘慌里慌张的走着,迎面看见自己的小儿子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她心中定了定,上前几步挡住齐星,喝道:“不好好的念书,又在园子里瞎跑什么?”
齐星抬眼看见自己的娘,把手往身后一藏,缩着脖子就要溜,却被齐大娘一把拽住,“一点不长进!又玩什么呢?”说罢伸手把齐星的手从他身后揪出来,手指头一掰,一个硬邦邦的物件便掉进了她手里。
齐星不干了,挂在齐大娘身上嚎道:“你给我!这是我的!”
齐大娘不耐烦地推开他,“净跟着外面的小子胡混,玩物丧志的东西!”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往手心看了一眼。
那是一块婴儿掌心大小的玉牌,玉质算不得好的,雕工也很一般,刻着一开一合两朵莲花,其中一朵上还粘了什么脏东西,暗红的一块。
齐大娘看着这玉牌楞了一下,忽然间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从心里泛出凉气来。她低呼一声,兜手将那玉牌扔出老远,玉牌撞在廊柱上落地,叮地碎成了两段。
齐星看着玉牌碎了不由气恼的跺脚,就要跑去捡,却被齐大娘拽了回来。他还想再挣,可回头一看自己娘样子倒给吓了一跳,噤了噤声,紧接着便哇地哭了出来。
齐大娘最疼这小儿子,往日里骂归骂,可齐星一哭她就心软了。但今天齐星哭起来齐大娘却仍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两手死死地钳着他的肩膀,齐星觉得自己的小肩膀都要被娘捏断了,一边嗷嗷地哭着一边喊爹爹救命。
齐大娘充耳不闻,只圆睁着双目,尖着嗓子厉声喊道:“你哪来的这东西?!哪来的!”
那块莲花的玉牌还是当年她送给采莲的。那时她们要好的像亲姐妹一般,她买了个莲花的送给采莲,采莲则买了个梅花的送给了她。采莲死了之后,她明明记得自己把这两块玉牌都跟着采莲随葬了的!
齐大娘死死地盯着齐星,可眼前却都是采莲死的时候的样子,嘴里往外涌着黑血,瞪着眼睛指着她。她不是不害怕,也后悔过,惶惶不安的噩梦做了好久。可十多年了,再没有人追究当年的事,她以为一切早都过去了,怎么突然这块玉牌又会冒出来?
难道真的是采莲回来了?来找她索命?
齐丰年正拿着收支账簿去跟林墨山报账,远远地听见有叫嚷声,他听出是小儿子的声音便赶忙绕了过来。齐丰年把齐大娘的手掰开,将齐星揽在怀里哄了两句,皱着眉头对她道:“你又发什么疯!星儿这点大的年纪正是爱玩,你总骂他做什么。”
齐大娘却像失了魂似的发愣,仿佛没听见齐丰年的话,嘴里含含糊糊地念叨着:“她回来了,肯定是她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谁回来了?”
齐大娘抬起头看着齐丰年,惨白着脸,浑身止不住的打着颤,鬼声鬼气地小声道:“采莲,是采莲回来了!”
齐丰年一怔,旋即沉了脸,“这么多年了,你还有完没完!人都没了十几年了,你还要念叨进棺材里去不成!”说罢哼了一声,拉着齐星头也不回的走了。
齐大娘听见棺材俩字,又是一抖,小声地喊了一声‘丰年’,齐丰年没理她。她惊惶地四下看了看,却见游廊拐角处小竹林里闪过一角衣袂。齐大娘死死地捂住了嘴,再不敢多留,连滚带爬地追着齐丰年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