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贤似乎没有听见,只是喃喃自语道:“‘弄玉碧凰箫’……‘弄玉碧凰箫’……原来……原来真有此箫!”
陆雨寒一把牵起西门靖仇的手,笑道:“大哥,咱们去逛逛字画铺。”踏步朝店外而去。
西门靖仇茫然不解,出了“仙音集”老远,回头望去,看见张宝贤依然石人似的呆呆站着,口唇翕动,犹自喃喃念叨着什么。
阳光灿烂,蓝天澄澈。
将近中午,两侧屋檐的积雪、冰柱都已开始融化,青石大街湿淋淋的全是水渍,马蹄交错,水珠飞扬。
大风吹来,道路两旁的漫漫树桠簌簌摇晃,覆盖其上的冰雪纷纷扬扬,飞花碎玉似的扑面卷舞,冰凉彻骨。
陆雨寒牵着西门靖仇的手,笑吟吟地走在长街上,说不出的轻松得意。
西门靖仇忍不住道:“陆小姐,洞箫吹口那么狭窄,你是怎么看出管内腔壁没有梅花标志的?倘若一时没看清,岂不是白白冤枉了三百万钱?”
靖仇改口称她为陆小姐,陆雨寒听了也没有分辨。
陆雨寒“扑哧”一笑,叹道:“靖仇啊你真笨,谁说‘雪中梅玉篴’里面真有梅花标志来着?”
西门靖仇大吃一惊,吃吃道:“那……那你……”
陆雨寒格格一笑,柔声道:“反正‘雪中梅玉篴’早已失传,我爱说什么便是什么,他上哪儿印证去?我花三百万钱,又砸了个稀烂,就凭着这架势,他还敢不相信么?”
西门靖仇“啊”地一声,愕然半晌,心道:“是了,他必是看不惯张宝贤的势利傲慢,才故意这般捉弄他的。”苦笑道:“陆小姐,他不过一介商人,你何苦花三百万与他怄气?”
陆雨寒抿嘴笑道:“我哪有闲情与他斗气?他不过是我的敲门砖罢了……”
“敲门砖?”西门靖仇越发糊涂,正想问明究底,身后长街上突然响起“嘚嘚”的马蹄声,皮鞭裂空,叱呵声此起彼伏。
“驾!”“让开!让开!”
两人回头望去,只见一行金吾卫马队气势汹汹地急速冲来。
街上人流汹涌,慌不迭地避让开来。一个老人闪之不及,被当头抽中一鞭,顿时鲜血横流,倒地晕厥,被周围百姓拖救开去。
西门靖仇惊怒愤慨,想要上前理论,却被陆雨寒一把拉开,低声劝道:“靖仇,这些金吾卫是京城太岁,王公贵侯也招惹不起。你想当官,可不能和他们结怨。”
西门靖仇早听说西京的金吾卫仗着是皇帝御卫,在京城里横行霸道,无法无天,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心中气怒已极,恨恨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陆姑娘,我若是个官,就是冒死也要和这些太岁爷斗上一斗。”
陆雨寒凝视着他嫣然一笑,妙目中满是温柔之意。
“天师驾到,闲人避让!”锣鼓齐鸣,金吾卫仪仗队狂风似的冲卷而过。当中的四驾彩车上道旗飘飘,法幡飞卷,前后站了八名黄衣道士,清雅挺秀,飘飘如神仙。车窗帘幔紧闭,瞧不见里面人物。
“天师道?”西门靖仇脱口讶道。
这些道士的装束赫然与昨夜在荒山雪岭所见的那三名短命道士相同,正是昆仑山天师道士。
旁边的百姓纷纷议论道:“前日是法严寺和尚,昨天是上清派道士,今日是昆仑山天师,也不知明天会是谁?”
“听说没几天这各路神仙就要在曲江池论道斗法了,到时有得热闹看了。你们猜谁能成为咱太平王朝的国师?”
“依我看,昨天上清派的那道姑长得水灵标致,形象忒好,做国师最为合适……”
“你奶奶的,你当是在选美么?据说这张天师法术通天,我看国师多半是他。”
听到此处,西门靖仇蓦地想起那日听苏白石兄妹所说的“仙佛国师会”,想来这些道士进京就是为了参加这“国师大会”的。
三教九流云集京城,只为了争抢一个“国师”之位,这大会果然吸引了不少眼球。相比之下,今年的科举考试反倒没那么引人注目了。却不知这些龙虎道士在金吾卫拥簇下前往何处?
金吾卫仪仗队风驰电掣而去,街上重新恢复了喧闹。
陆雨寒双眸一亮,指着前面的酒楼笑道:“大哥,这家‘桂花楼’是西京城里最贵的酒楼之一,海鲵干脍和驼峰炙极为出名,咱们进去尝上一尝吧!”拉着他疾步而行。
酒楼华轩彩柱,雄伟壮丽,果然比寻常饭店豪奢百倍。
酒楼内人头耸动,喧声如沸,大多都是进京科考的豪门公子。歌女妖姬穿插其间,笙歌艳舞,撩人耳目。
两人在二楼临街的窗口坐下,点了一桌酒菜。
菜肴果然俱极精美,色香味无不佳绝,但价格之贵,却让西门靖仇望之咋舌。单只一盘“驼峰炙”便价值数万钱,足够他家中生活十年。
陆雨寒纤指挑夹玉箸,随着丝竹舞乐的节拍,轻轻敲扣案沿,环顾四周片刻,回眸微笑道:“靖仇,这家酒楼的价格比别家至少贵了五倍,生意却依旧这么好,你知道为什么吗?”
西门靖仇摇头,苦笑道:“陆小姐既然知道这里宰客,为什么还要进来?”
陆雨寒嫣然一笑,道:“因为这家酒楼的老板,是当朝的国子祭酒郭若墨。”
西门靖仇“啊”地一声:“是他!”大为惊讶。
郭若墨是太平王朝极为着名的大学士,备受皇帝恩宠,既是统管太平王朝各级学校的“国子监”最高长官“国子祭酒”,又是翰林院大学士、弘文馆大学士,诗文之名响彻天下。
陆雨寒笑道:“郭祭酒与朝中显要的关系极好,常常在这里宴请公卿贵侯。每年冬春之际,科举前后,‘桂花楼’更成了礼部的大小官员的聚会宴所。靖仇,你想想,有了这些神仙坐场,这里的香火还能不旺么?我们又怎能不来?”
西门靖仇顿时恍然大悟,脱口道:“原来如此。陆小姐,你带我来此是为了‘行卷’?”
“桂花楼”既是高官显贵与礼部官员聚集之所,自然成了举子眼中的福地圣址。如果能在这里结识当朝显贵或主考官员,得其青睐,飞跃龙门的希望自然倍增。难怪这里酒钱如此昂贵,却仍有大批举子捧着白花花的银子争先恐后地挤进来。
“不错。如果要进入朝廷,就得从这儿入手!”陆雨寒柳眉一挑,道,“不过咱们今日要见的,既不是郭祭酒,也不是那些礼部官员。”
西门靖仇奇道:“那是谁?”
陆雨寒眼波流转,凝视着酒楼瑶台,浅浅一笑:“就是她。”
话音未落,鼓声轰然,丝竹袅袅,整个酒楼忽然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