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回忆还在继续:“史迪威将军看起来有些急躁,而同行的集团军长官告诉我们,将军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找寻战前失踪了的特务连的下落。具体的任务,等一下会由集团军参谋部的人来下达。在等待命令的时候,我看了一下四周,我的旧同僚几乎全都不在场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位新近补充进来的军官,经过这次战役,太多的老相识都牺牲了。我能够活到现在,还能够坐在这里和你聊天,应该算是老天爷对我特别照顾吧!”
“那特务连找着了吗?”
“可以说是找着了,也可以说是没有找着。”
“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对于特务连下落的查找,其实在强渡怒江之后就已经开始了。由于特务连的任务和那一小股日军的动向有关,所以北路的集团军右翼的弟兄们奉命进行了大规模的搜索。上峰下达的命令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样大规模的搜索,在这场战役之后依然持续了个把月,我们最后还动用了当时最先进的电子监测设备,甚至于盟军还特地给我们配备了一架侦察机。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了最后,我们总算是有了一个结果,如果那能算是一个结果的话。”
“您这话说得,我又听不懂了。”
“那个时候,我们已经驻扎在泸水县城西北方向的片马镇里头。有一天,派出去搜索的弟兄们回报,在高黎贡山脉的原始丛林里头,发现了特务连所使用的电台。我当即带了两个连的弟兄,一路急行军赶到了那个地点。到那之后,现场的景象,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在那一块区域里头,我们没有费多大力气,很快就发现了特务连的所有装备,包括电台、武器、甚至还有一些衣服和食物,可就是愣没有看到一具尸体。就好像这三百来号兄弟同时放下了所有的装备,然后就这么离开了似的。”
“有没有可能是他们遭遇了日军的围剿,全部殉职了?”
“这个假设根本就不可能成立。我亲自检查过那批散落在地面之上的武器,每支枪里头的弹夹都压得满满的,子弹带里的弹夹也没有少。如果是有一场恶战,不可能不消耗弹药的。你想想,如果特务连被日军全歼了,那么日本人为什么只是将尸体弄走,而把那两台在当时极具战略价值的电台落下呢?我也全面考察了周遭的环境,并没有发现战斗过的痕迹。这些都说明当时特务连并没有遭遇到敌军,在那块地方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任何战斗。”
“我们这个搜索队,当时是直接对联合司令部负责的,所以我在第一时间里,就把情况上报了。上头命令我们就地驻守,等待他们派出的一个特别的小组来处理此。”
“很快这个小组就抵达了,带队的是一个美国人。这是一个高傲的家伙,他们一到,就将现场给围了起来,我们的士兵只能在外围警戒。我远远地看着他们拿着一堆叫不出名字的仪器设备在那里忙活着,如此这般折腾了足足有一个星期那么久的时间。”
“到了最后,我也没见他们忙活出个什么结果,只是按照命令把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全都装上了车。我派了一个连的士兵随车将这些东西都押运走了,后来这些士兵回来了,说是在半道上有另外一队人马替换了他们。我的这次任务到这里也就结束了,没过多久,我就接到调令,回到了南京。”
“这么说来,你们最终还是没有找到那特务连的踪迹?”
“是的,一个人都没有找着,只有那些装备。”
“那么您觉得这件事蹊跷在什么地方?”
“这还用说吗?三百来号大活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消失在了那片林子里,连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来。我不知道他们遭遇到了什么,但是我这里有一幅图,是当时我让士兵们描绘的各个装备散落的地点示意图,您看看,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我在一堆纸张里翻找着,终于找到了老人所说的示意图的复印件。
在这个图上,可以很明显地看出,这些武器装备都散落在方圆一两百米左右的地域内。那个画图的士兵非常仔细,把每件物品都用小字标了出来。我看了一会儿,也看不出这些物品的分布能有什么名堂,只好又回去看那份访谈记录。
“你注意到了没有,这些装备看起来分布得很散,但是其中也不是没有规律可循的。这些东西并不是随意丢弃的样子,每一套单兵武器装备,都分得清清楚楚。我们来假设特务连的士兵在失踪之前都没有移动过,那么每一套装备就对应着一个士兵当时的位置,这下看出什么来了吧!”
按照老人的提示,我再去看那幅图,一下就看出了问题所在。如果按照老人的提示,将每套装备看成是一个士兵的话,那么这些士兵所组成的,不正是一个典型的包围圈么?因为在整幅图中部几十米的位置里,并没有任何的特务连的士兵。如果这是一个包围圈的话,那些武器的分布就很合理了,狙击枪在外围,机枪集中在中部,而接近中间那块无人的区域的,则是其他的单兵武器。
“当了这么多年兵,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当时特务连一定是将什么东西围在了中间。以这三百来号人的火力,被围住的敌人要想脱身,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实在是想不通,究竟敌人有什么武器能在一瞬间将整个连队消灭掉,那些武器甚至连一颗子弹都来不及射出。而且雁过留痕,没理由装备都在,人却不见了。”
看到这里,我终于明白老人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了,这的确是一个难以破解的谜题。一个加强连的失踪,在战场上并不罕见,罕见的是这种失踪的方式,着实让人匪夷所思。而且这起失踪案,和小日本也脱不了关系,也许特务连围住的,就是那支由五十来号人所组成的日军小分队。至于为什么这支队伍会牵动着中美两国高层的神经,老人没有答案,现在叫我也很难去猜测。
有关这次事件的记录基本上就到这里了。回到南京后,一直到他跟随蒋“总统”逃到台湾,老人再也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个案件。用老人的话说:“在那个****的年代,能活到那个时候,已经是上天对我有所眷顾了,你说我还瞎折腾个啥,能不管的事情尽量不要去管。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不断地逃离危险,让自己能够继续活下去。”
我习惯性地燃起了一支烟,在缭绕的烟雾之中仔细地思考着:这两份记录,都是从那个日本小妞的手中抢夺过来的。我已经可以肯定当我冲进门内的时候,那个“假小子”手里头拿着的,就是那几张我的同事认为我会感兴趣的内容。事实上,这两份记录也的确勾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我最想知道的就是:在日军的电报里屡次出现的那个“零七号物资”究竟会是个什么东西。
这两份记录看似无关,但是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无论在时间上,还是在地点上,这两份记录都指向了腾冲战役发起之前的滇西北地区。除了我们这些研究历史的,没有什么人会无聊到去收集这些东西。而且其中的一些电文内容,即使是放到现在,应该也还是属于绝密的信息,日本政府一定严密地管控着,普通的人根本就没有办法接触到,就更加不可能将它们加以归类、整理了。
这说明这些资料,并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搞得到的,能搞到这些东西的人,一定是用了不少的心思和手段。可是我想不明白的是,那个日本小妞为什么会这么“不小心”地让这些东西落到了我们的手里头?难道仅仅是对自己手下的身手太自信,过于轻敌了?这当中会不会又有什么猫腻?
可是如果这几份记录是那日本小妞故意漏给我们的,那么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在这之前我们压根儿就不知道他们还有在云南这一块搞调查研究,将这个信息透露给我们,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对着这份似乎来得太容易了些的资料发了半天的呆,直到烟头烧疼了我的手指,我才回过神来。将烟头掐灭,我又重新将这些东西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试图分析出点什么来。
很快,一个大胆的假设就在我的脑海里形成了。会不会这两份记录其实都是在讲述着同一件事情,只不过是对阵双方都从自己的角度来阐述这件事情呢?
那个日军小分队,会不会就是护送这所谓的“零七号物资”日军部队呢?根据那些电文里的内容,日本方面几乎是不惜一切代价要保住这个东西,即使不敌,这东西也不能落入敌人的手里。那么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将这个东西藏到一个敌人找不到的地方,而且这一行动一定要赶在在战役打响之前完成。否则的话,一旦联合军队发起进攻,日军也没有把握能够控制局势的发展,到时候这东西还转移不转移得出去,这就很难说了。
不过这伙日军的动向却被对岸的中国远征军所掌握,立即派出了一支精锐的特战部队偷渡怒江而至,目的应该是准备拦截这一小股日军。
大战在即,为什么远征军方面会对这个人数仅仅是五十人上下的小股日军的动向大为紧张,居然派出了三百余人的精锐部队冒险渡江?而且为了掩护这三百余人,居然不惜冒着暴露火炮阵地和沿江布防被对岸的日军所掌握的风险,大张旗鼓地主动射击,这些不都是两军作战时的大忌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