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8月某天,中午,某高校。
白教授放下手中的古籍资料,摘下了已经戴了十几个小时的老花眼镜,随手就丢在了办公桌上,然后他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从那张已经就快要被磨穿了的藤椅上缓缓地站了起来。
“唉!岁月不饶人啊!”他一边捶着酸疼的老腰,一边感慨地自言自语,“想当年,在现场蹲个三天三夜都没有问题,现在可倒好,这才坐了一个晚上,你就跟我提抗议啦!”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喝!都这个点了,该去吃午饭了,不然又该挨老太婆一顿数落了。”
白教授抓起椅背上挂着的外衣,披了起来,匆匆地朝着办公室的门口走去……
这位废寝忘食的老人家,当然就是白梅的父亲,我的未来的岳父,考古学界赫赫有名的学术泰斗白奇伟教授咯。
这间朴素的办公室陪伴了他将近有三十年的时间了,见证了他从一名默默无闻的学者到如今学富五车,桃李满天下的成长历程。正是在那张不大的办公桌上,白教授完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研究项目,撰写了大量风靡考古界的学术著作,也正是在这张办公桌前,一批又一批的学生来了又去,学以致用,将他那丰富的专业知识应用到我国的考古事业当中去。
即使现如今从行政上来说,他早就已经过了退休的年纪,但是这所学校依然是不惜重金地将他返聘,依旧将他的工作场所安排在这间办公室里。
其实对于白教授来说,能够继续他的研究,才是最为重要的,既然单位这么安排,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博导可以干到七十岁,我今年六十五了,身体还行。如果学校允许的话,我想,我可以干到八十!”他曾经对前来探望的校领导们如是说。
作为一名年近七旬的老人,他当然知道老天爷留给自己的时间其实已经不多了,所以这一年多来,他不顾家人的劝阻,又玩命地投入到工作之中,只想赶在收到老天的召唤之前完成最后的研究。
白教授一拉开办公室的门,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走廊中的排椅上。那是另一位老人,同样一头的银发,满是皱纹的脸上正带着满足的微笑。
“你来啦!”白教授有些心疼地看着妻子。为了不打搅自己的工作,她竟然连办公室的门都不进,也不知道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多久。
“不是说好了的,今天中午咱俩一块儿上食堂吃午饭的。怎么,你忘啦?”妻子温柔地说道。
白教授一拍脑门:“哎呦!你还别说,我还真忘了这档子事儿了。对不起,对不起啊,你看看我这记性,老咯,老咯!”
妻子站起身,亲昵地搀着他的胳膊,说道:“不都一样?我也老了,咱们都老了!”
两人正要离开,白教授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问妻子道:“诶,梅梅呢?她怎么没有来?”
妻子伸出一个手指,轻轻地在他的额头上戳了一下,正色道:“你可真是的,整天脑子里头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梅梅好不容易回来两天,你们爷俩谈的还是工作。这不,昨儿个晚上看你没有回来,梅梅一生气,走了!”
“不是吧!”白教授吃了一惊,“读了几年大学,这姑娘的脾气变得这么大了?”
妻子捂着嘴,开心地笑了起来:“我说老头子,你都已经这么大年纪了,还不经逗!我逗你玩呢,梅梅哪有这么不懂事。我看她昨儿个晚上打了几个电话,跟我说了一声,就急匆匆地收拾东西走了,八成是有什么急事,也来不及跟你说。女儿大了,有自己的圈子,也该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白教授撇了撇嘴,感慨道:“俗话说得好,这女儿大了,不中留啊!”
“快别这么说!”妻子又笑了,她把嘴凑到白教授的耳边,轻声说道,“老白啊,我感觉咱们的闺女,八成是谈恋爱了。”
“哦?怎么说?”这倒真是一个令白教授感到意外的消息。
“看出来的呗!这次梅梅回来,常常一个人在那发呆,还时不时地傻笑,就好像……就好像当初咱俩在一块的时候……”妻子的声音越说越轻。
“快别说了,在单位呢!”白教授的脸也红了。他拉起妻子的手,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搀扶着走出了单位的大门。
“老师好!”路上碰到的学生都十分有礼貌地让开了道,让这对神仙眷侣通过。
“你们好!”白教授和妻子也都笑呵呵地跟他们打着招呼。
在食堂用过午饭后,白教授突然发现,一贯不离身的老花眼镜找不着了,几经思索,他估摸着眼镜应该是落在办公室了。虽然住在校内,但是家与办公室是在不同的方向上,于是,他让妻子先行回家,自己则拐回系里寻找。
望着妻子不再挺拔的背影,白教授突然感到一阵由衷地内疚。这些年来,妻子一直在身后默默地支持着他,支撑着这个家。自己忙于工作,很少管家里的事情,孩子基本上都是妻子一个人拉扯大的。一个女人将自己最美好的年纪奉献给了这个家,奉献给了他,而他对她的回报却又是那么的少。
白教授做了一个决定:今天剩下的时间,他要好好地陪着妻子,跟她聊聊家长里短,晚上再做几个好菜,陪她喝上几盅。
食堂到单位,不过就是五六分钟的路程,所以很快,白教授就在他的办公桌上找到了那副眼镜。就在关上办公室的门的时候,他无意之间看到,在走廊尽头的实验室的门缝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实验室的门是关着的,但是门和地面之间还留着大概一两公分的间隙,白教授看到那里闪了一下,实际上是门里边有什么东西遮挡住了一下光线,又离开了。
“实验室里头有人?”白教授感觉到有些奇怪。
这原本是不该发生的事情,那个实验室里头存放的是最近从一个建筑工地上发现的几枚器具。白教授在古文字的研究上有着极深的造诣,所以令他极为感兴趣的,是那些钟形器物上的类似于文字的纹路。
目前除了他和自己的学生们,没有别人会用到这间实验室的。而他的那些学生,在经过了几个通宵达旦细致地清理、拓印的工作之后,早就已经疲惫不堪,哈欠连连。看学生们都累成这样,白教授也是于心不忍,今天早上他特地准了他们的假,让他们回去休息了。在这个点上,他们应该都还窝在宿舍里头补觉才对,又怎么会回到这里来?
白教授当下决定,一定要亲自前去查看一番,如果真有这样勤奋的学生,那倒真是个可教之才,得好好地鼓励鼓励。
屋子里的试验台周围聚集了四五个人,他们似乎对白教授的突然到来毫无思想准备,面对着推门而入的白教授,所有的人一瞬间全都愣在了那里。
白教授扫视了一圈呆立在原地的那几个人,发现其中的绝大部分都是陌生人。在所有的面孔之中,只有一张脸是他所熟悉的。
白教授认识的这张脸,属于他的一位学生,也有份参与发掘和整理工作的。这个时候,这张脸已经变得惨白,完全没有了血色。
不过白教授并没有注意到那位学生的脸色,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其中一位陌生男子的手上——这个家伙居然徒手从桌面上拿起了一件器物,看那情形,在白教授进门之前,他应该正捧着那件东西,在眼前端详着。
那位陌生男子的动作,正犯了白教授的忌讳——白教授是一个非常严谨的人,对学生的要求极为严格,尤其是在实验室里,没有任何人是可以不戴手套就去触碰一件古物的。
所以原本那些鼓励的话语,立马就转变成了严厉的批评。
“小韩,你怎么可以带些乱七八糟的人随便进实验室?”白教授厉声质问那位学生。
那个叫小韩的学生,似乎被白教授严厉的眼神给吓到了,薄薄的眼镜片后头的两只眼睛瞪的大大的,嘴里头喃喃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白教授正打算开口质问那些陌生人是什么来路,突然感觉到一只强而有力的胳膊从他的肩膀后头绕了过来,一下子就勒住了自己的脖子。
那只手是这么的有力,而出手的人勒得又是那么的紧,以至于白教授在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一阵无法抗拒的眩晕。懵懵懂懂之中,他似乎听到自己的学生正在向袭击自己的人苦苦地哀求着:“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不要伤害他,你们的要求我都已经照办了……”
那只手上的力道似乎减弱了一些,白教授终于可以顺利地吸进一口气了,但是立刻又有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口鼻。那手心里头蒙着的一块湿哒哒的东西,散发出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直冲白教授的气管。
“****……”白教授只来得及分辨出自己吸进的是什么样的气体,就感觉到四周围的事物一阵旋转,紧接着眼前一黑,就完全失去了知觉。
在确认白教授已经完全没有了反应之后,这群人迅速地将实验台上的那些东西全都装进了事前准备好了的手提箱里。然后他们丢下了昏迷不醒的老人,悄悄地离开了这栋大楼,坐上了早就已经在校道旁等候的车子,扬长而去……
此时的我,对于外界所发生的事情完全一无所知,正紧紧地跟在花少的身后,万分苦逼地沿着那道螺旋形的阶梯,朝着脚底下那座巨大的穹顶行进着。
这道长长的阶梯通道,完全是利用洞壁上的岩石开凿的,几乎算是镶嵌在了洞壁之上。它的宽度不大,也只够一个人勉强通过而已,并且人走在其上,头顶和身边到处都是坚硬且棱角锋利的岩石。像我这个高度的人,必须得低着头,再稍微弯下一点点的腰,才能够不被头顶的岩石撞到。这样的行走姿势,当然不可能舒服到哪里去。
而在我身子的一侧,完全没有什么护栏这类东西,直接面对的就是那深深的悬崖,从我们所在的地方朝下看去,怎么着也得有个一百好几十米吧,所以在保持着别扭的行进姿势的同时,我还得十分小心地注意自己的脚下,倘若一个不小心,从这里掉了下去,那将会是个什么结果,不用太费神去想都能知道。
三木一行就走在我的前头,我看了一眼紧紧跟在小雪身后的薛忠,心里头倒是舒坦了许多——就这样的一条通道,我这个微胖人士行走在其中尚觉得无比别扭,以这家伙的体型,肯定要比我更别扭上许多!
薛忠的个头,比我还要高上一些,关键是这家伙的体宽实在是太惊人了,整个一奥林匹亚先生的宽度。所以他整个人几乎是紧紧地贴着冰冷潮湿的岩壁行进的,倘若遇到稍微窄一点的地方,他还得侧着身子,一步一步地挪着通过。
就算是这样,这小子还是不忘在一些比较险要的地方,伸出他那根大棒槌一般的手臂,替小雪遮挡一下外围,以保证她的安全。看丫那动作,像极了慈禧老佛爷正要移驾时,伺候在一旁的李大总管。
紧跟在他后头的三木,对这个抢了他伺候主子生意的家伙显然是心存怨气,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跟他叫板,只好时不时地回过头来,怒气冲冲地瞟上我们几眼。
我一看到三木的这个鸟样子就来气,心说你小子看那薛忠不过眼,冲我们几个来什么劲儿?丫不是正走在你的前头么,你小子要真他娘的是个带种的货色,给丫狠狠地一脚蹬过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