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拼命地游泳，两只眼睛看出去的视野忽而是水上的“保仔号”，忽而是水下“大狙”和乍仑蓬他们的身体和腿，还有子弹射入水面后在水中带起的一条条白线。耳朵里全都是子弹“嗖嗖嗖”掠过的声音，和“哗哗哗”的水声。这感觉还真有点像《拯救大兵瑞恩》里最开头那段用第一人称视角拍摄的抢滩登陆的场景。
忽然间，我就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乍仑蓬身边有个人，左小腿被打断了，断口处立刻涌出大量的血液，在湛蓝色的海水中四下弥漫。
我心头一凛，连忙下潜到水面下想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人是被从左下方射出的子弹击伤的，我注意到，那里正有无数白色的弹道由下至上地射来——再往下看去，五、六个穿着潜水衣、带着潜水面罩、背着氧气瓶的蛙人正端着APS水下突击步枪朝我们射击。
这种枪在外形上最大的特点就是奇大无比的弹匣，因此我一眼就能认出。APS是非常有名的特种作战枪械，曾经上过《简氏特种作战装备鉴赏指南》，至今俄罗斯海事特种部队仍然装备着。但因为体形太大，使用起来比较不便，加上对于犯罪组织来说，水下作战毕竟很少会碰到，因此想要在国际军火黑市上搞到APS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猜想这几把APS应该就是我和“大狙”在美狄亚岛上的地下洞穴里所看到的那几把。
无论如何，现在这APS一出手，我们有个人立刻就被打残了。随着断腿的漂浮，这个人因为剧痛和恐惧，开始在水中挣扎扑腾起来。与此同时，那些APS所射出的白色弹道也很快在我、“大狙”以及乍仑蓬四周形成了火力网。APS在水下所需要的瞄准时间较长，加上那些隶属于“易容者”的蛙人好像也不太会玩这种枪，因此一时间子弹在水中横飞，但就是没有一颗击中我们。
不过这些蛙人在迅速接近，过不了多时，他们就能够在近距离对我们进行射击了。
果不其然，只过了三秒钟，一颗子弹就击中了先前那个断腿的人的胸口，这人的动作立刻从挣扎变成了抽搐，并且很快直挺挺地开始上浮。
我心急如焚，暗想只有拼命往“保仔号”游才能有一线生机——“保仔号”应该也在向我们靠近。于是我把头探出了水面，可还没来得急深吸一口气，只听“砰”的一声，一股血迎面就飙在我的脸上——水面上有个人的脑袋被子弹打开了花，鲜血四溅，死尸也迅速浮起。我一看死尸的打扮，心里略略一松，反正不是“大狙”，好像也不是乍仑蓬。
两个人被打死后，四周的海水变得血红，我、乍仑蓬、“大狙”三个人发疯一样朝着“保仔号”游动，“保仔号”似乎也正全力朝我们这里开来。
此时，几声巨响传来，我回头一看，发现“美狄亚岛”上升腾起一股股烟雾——后来闵琼告诉我，她在外就得知美狄亚岛失陷的消息，连忙调动力量杀回来。除了“保仔号”，她还有好几艘船从其他方向杀向“美狄亚岛”，她甚至还从其他藏匿军火的地方调来了迫击炮和火箭推进榴弹来参加战斗。
可当时，我根本顾不得这些，一心只想着逃命。随着与“保仔号”距离的接近，海底下追兵射来的子弹也越来越密集。
此时，闵琼似乎还嫌“保仔号”不够快，命令手下放下两艘充气艇，自己和另外几个手下端着枪就朝我们飞速驶来。
我看到闵琼焦虑地站在一艘充气艇的头部，朝我的方向看来，口中还说着什么，似乎是催促开艇的人再快些。
猛然间，她旁边一个人的胸口出现了一个血洞，身体立刻栽倒进了水里——是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流弹。
闵琼的手下连忙把她往后拖去，并且开始向水中扫射。
此时小艇距离我已经不足15米了，我发现，水底下的那些蛙人也不再紧追不舍，而是开始边打边逃。
我心中略微一宽，下意识地转头四下一看，却不见了“大狙”。我心头一凛，连忙问道：“‘大狙’呢？”
乍仑蓬在我前头只顾游泳，头也不回地说：“找水底下那帮孙子拼命去了。”
我心头一惊——这家伙一碰到紧急关头，尤其是事情已经超出其掌控范围时，就会发疯，而且往往做的是不理智的举动，不像穆武灵，这人很多事做得看似很疯狂，但往往是深思熟虑后搏一把的举动。
我暗一咬牙，扭头就往水下游去，“大狙”如今也算是我兄弟，无论如何，这点义气还是要有的。
只听充气艇上闵琼尖利的声音大叫道：“乍仑蓬，拦住他！”
于是，我刚刚入水，看到水底似乎有几个影子在晃动，脖领子就一紧，被乍仑蓬拎着就往上浮。
我叫唤了几声，挣扎了两下，乍仑蓬根本不为所动，自顾自拖着我向闵琼的充气艇靠过去。我对这死人妖本来就殊无好感，这一下更加勃然大怒，猛地一拳就朝他腰眼打了过去。
乍仑蓬也没料到我敢翻脸，一时没有防备这一拳被打得结结实实。他扭过头来，面部一阵扭曲，看得出我这一拳打得他是真疼。
“揍他，乍仑蓬！”
“妈的，咱们闵家的‘第一猛娘’不能吃这个亏！”
充气艇上的海盗们嚎叫起来。连闵琼也是柳眉一竖，显得非常惊怒。
乍仑蓬于是眉毛一竖，右腿一膝盖就顶向我的面门，正好顶在我鼻子上，我只觉得一阵剧痛，随即辛辣的液体就从鼻子里流出，并且倒灌入气管，我剧烈咳嗽起来。
乍仑蓬放开我脖领子，揪住我的一缕头发继续拖着我向闵琼的充气艇游。
充气艇上的人欢呼起来。
我头发被揪住，痛极更怒，猛地在水底双手拽住他的胳膊，然后以双手为圆心，整个身子在水中180度大转弯，一脚就蹬在乍仑蓬的后背上。
乍仑蓬嘴巴一张，一口血就喷了出来。他还想继续抓着我头发，我又恶狠狠给了他第二脚，这第二脚直接踢在了他的头上。
这第二脚有两个结果：一是乍仑蓬当时就被我踢晕过去了；二是我头皮一阵剧痛，一小片头皮连着乍仑蓬手里紧紧拽住的头发被撕裂了开去。
充气艇上刹那间一片沉寂，连闵琼都瞪大眼睛看着我，好像看到了最最难以置信的事情一样。
我则毫不停留地潜入水底，去寻找“大狙”，根本顾不得头上的伤口。
此时在我的视野里，已经看不到那几个穷凶极恶追着我的蛙人了，斜下方距离我大概20多米的地方，有两个人影纠缠着，一个是“大狙”，一个是刚才追着我的蛙人之一。
与那个肌肉块非常明显的蛙人相比，“大狙”的身形显得非常瘦弱，但在水下打得非常地野，脚蹬、肘击、头撞，甚至还用牙在那个蛙人的小腿肚子上恶狠狠咬了一口。
那蛙人气急败坏，也挥拳猛砸，有两圈砸在“大狙”的脑袋上显然也不轻。但“大狙”最多停顿一下，立刻疯子般重新冲了上去。
两个人越打越快，加上我在水中各方面的感觉也变得有些迟钝，因此很快只能看到一团人影上下左右地交错。
猛然间，一股红色的液体从这团人影中射出，迅速在海水中形成云絮状的一团。
这一下我心头一凛，仔细一看，这团人影已经分开了。“大狙”手里拿着ASP水下突击步枪，以胜利者的姿势向我游来，那个蛙人则徒劳地捂住伤口，缓缓地上浮。
这一下我完全心宽了，与“大狙”一道浮出了水面。我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好样的。”
“大狙”说道：“大厌哥，你也不赖！”他对着我们身后迅速接近的、闵琼的小艇看了一眼，又说道：“有件事跟你说一下，我打算有机会开溜，离开你段时间。”
我一怔，说道：“打算去哪儿？”
“大狙”说道：“我总觉得你没有自己的势力，难成气候。我帮你去把那艘军舰上的小子们收编过来，听你指挥。”
我立刻就想起“斯普鲁恩斯”级军舰上，那些曾经在伊登麾下无法无天的的海盗崽子们，顿时就觉得有些头大。但同时暗想，的确就像“大狙”说的那样，我现在筋骨强健、个人能力的确比以前强很多，但依然被闵琼、穆武灵和“易容者”这帮人玩弄于鼓掌，关键就是与我贴心的只有一个“大狙”，将来即使我成功地成为了陈兆峰，代替了他的位置，以陈家内部的情况，各堂口的大佬——比如那个冷鹰——是否买我的帐也未可知，我如果没有一支嫡系力量震慑一下他们，恐怕也走不远。
想到这里，我对着“大狙”点了点头。
这时，马达轰鸣声中，“保仔号”上释放下来的一艘小艇已经到了我和“大狙”跟前，闵琼的手下把我们两个拉了上去。只见乍仑蓬躺在小艇里，闵琼把他的头搂在自己怀里，正在查看他的伤情。不过乍仑蓬并没有昏睡，而是睁大了眼睛，我刚一上小艇，乍仑蓬居然还朝我看了一眼，只是他的目光显得有些涣散、失神，似乎连我是谁都没认出来。
我心头暗惊，想起刚才那一脚踢得非常之狠，不由也有些担心，问道：“他……他要紧吗？”
闵琼死死盯了我片刻，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一脚有多重，你不知道吗？榨菜大概是被你踢出脑震荡了。是我让他看着你，盯着你的，你有什么不爽的直接冲我来好吗？榨菜很小就被人贩子打激素，拼命地折磨，如果不是我替他赎身，他早就死在泰国了。即便到了我这里，他也很可怜，医生说他活不过40岁。”
我一时间无言以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