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泰证券总裁办企划宣传部总监乔麦正面对着一份《新时代财经报道》皱眉，两天来她因为李云志自杀的事情几乎没有合过眼，作为新泰证券负责宣传推广的媒介总监，乔麦倍感压力。
“蓁蓁，现在情况进展如何了？”乔麦对着坐在她旁边的一个身材高挑，长相漂亮，化妆颇有些妖娆的年轻女孩说。
被唤作“蓁蓁”的女孩头一歪，回了她一个甜腻腻的笑，“领导，你上网看看，我这边不辱使命，现在几个微博和论坛社区都已经铺开了，很多网友都发出了对李云志的同情之音。都骂媒体欺人太甚，草菅人命。”
乔麦点点头，她当然知道叶蓁蓁“报喜不报忧”的个性，但是她也肯定自己下属的能力。对于李云志的自杀，作为宣传部总监的乔麦感到非常棘手，一方面，对于李云志的违规代客理财，新泰证券一直低调处理，采取冷处理的方式，对外一直强调，这是李云志个人的违规行为，与公司无关；另外一方面，现在李云志自杀，公司股价一路下跌，而面对媒体的报道也络绎不绝，很多媒体甚至将矛头对准了李云志的老东家新泰证券。认为是新泰证券要“甩包袱”，将李云志置于死地而后快。
乔麦表面上不作回应，却暗暗让叶蓁蓁找到可靠的公关公司去操作此事，散布“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言论，将矛盾对准了媒体。对外将李云志塑造成一个无辜的，悲情的角色，虽然是违规代客理财，乔麦也尽量将李云志“凤凰男”的背景进行了全面挖掘，说明他有多么艰苦的过去，导致他今天为了钱财走上歧路。
博得同情+痛斥无情的现实。乔麦巧妙地将群众的声音引到跟新泰证券完全不相干的话题上，譬如，“凤凰男是否值得爱”，“该如何正确对待媒体”，“口诛笔伐引起的血案”……乔麦看着自己亲手写的文案都会怀疑那是不是就是出自自己的真心，否则，怎么会真的有想哭的感觉。
“为了李云志而流泪？”她在座位上自嘲地笑了，或许，他死了才是最好的结局。
“我必须跟你坦白，我觉得我已经喜欢上别人了，她说爱我时令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麦子闭上眼睛，五年前李云志的话还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那是维持了一年零三个月的地下爱情。
与李云志恋爱的那段时间，麦子觉得累，但是也有喜悦。她一直在衡量着这两种感觉孰轻孰重，内心就仿佛有一个天枰，每次见面之后，天枰就在一点点倾斜，是累多一些，还是喜悦多一些……
直到李云志对她说出这句话，一瞬间感觉轻松了，就像是有什么沉重的负担突然被抽离了，她意识到自己再也不用到那个天枰，也再也不会累，当然也不会有与这个男人在一起的喜悦感觉。
其时，麦子在香啡缤里啜着一杯苦涩的今日咖啡，每天喝一杯香啡缤的今日咖啡是她多年来的习惯。所谓“今日”，便是店里每天都会根据咖啡的不同口味特征，而特别炮制的特色黑咖啡，他们的共同点就是——简单，无糖无奶。但是由于产地的不同，烘焙深浅的不同，使得每天的“今日咖啡”都会呈现出不同的口味，或者更苦，或者更酸，或者果香，或者花香……只有精心品尝的人，才会发现这简单的黑咖啡中的变化。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样看似简单却又有着无限秘密的黑色液体的。她喜欢它的直接，也喜欢苦涩中的香醇，还有那一点点酸甜的后味，把舌头慢慢卷到喉咙处，那种酸味会变得浓郁一些些，这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那味道就像她的爱情。
她扬起头，直视着这个与她有着一年零三个月缘分的男人，淡淡地说“祝你好运”。
可是他并没有“好运”，他虽然经历了声名烜赫，如日中天；但是他也经历了声名狼藉，举步维艰，而现在，他成为一滩模糊的血肉，他的血一点点渗透到那些长满杂草的泥土里，他脸上的眼泪和血污混合着，他嘴唇嗫嚅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一个那么势利的男人，最后却懦弱到如斯地步。麦子想到这里，不禁将头仰起来，她不想为他落泪，她逼迫自己去想他最不堪的那些故事，最后，有一份苦涩被硬生生咽到了肚子里，就像是吃最苦的药时，蜷着舌头不让敏感的味蕾去碰触那苦味一样，她不想让那些被遗忘的感情再碰触内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麦子一边点击公司内部系统的信息，一边盘算着近期对李云志事件重点报道的媒体，一想到《新时代财经报道》就头疼，这家以挖掘行业信息，做“深喉”报道的媒体，麦子这两年竟然是茫无头绪。一方面《新时代财经报道》对新泰证券似乎是敬而远之，很少有报道见诸报端；另一方面，新泰证券也乐得不去招惹这家媒体，即便是一年前爆出新泰研究所销售总监陈立永的违规事件，麦子也是淡然处之，并没有对新时代财经有任何公关行为。这两年的往来互动甚少，而此次李云志的跳楼事件，《新时代财经报道》竟然一反常态，大篇幅报道，并且旗帜鲜明的质疑李云志的死因，牵扯出行业监管等信息，看来对这家报纸，不能采用一贯的冷处理方式解决了，这报道架势，完全就是有“连续剧”的风范嘛。麦子怕的就是这种没完没了的敏感内容挖掘，就像是闻到血腥位的狼，不吃把最后一块肉吞到肚子里，对方是决不罢休的。
她看着面前的《新时代财经报道》，李云志跳楼身亡的报道，标题之下的署名为“赵连生”，麦子习惯性地用红色圆珠笔将赵连生的名字给打上一个大大的圈，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这个赵连生应该也是《新时代财经报道》旗下的老将了，从他写的报道上可以看出应该是挖掘上市公司新闻的记者，而且这个人采访似乎不走寻常路，不知道是用了何种方式，他总是挖掘出一些非常隐秘的信息。
如今，这个头疼的人物居然找上门来，瞅准了李云志的死大做文章，这是麦子大为头疼的。她在计划着有必要找时间拜访拜访这位“深喉”记者。
麦子硬着头皮又将赵连生的这篇报道看了一遍，这一次她看得非常仔细，并且将疑点一一标注了出来。
“在李云志死后的第二天，记者曾经走访李所居住的小区，据小区保安透露，在李云志跳楼的前两周，曾经遭遇过一场恶性纠纷，对方在李云志所居住的单元楼下高声喧哗，并且方面破坏公共设施，叫嚣着李云志欠债还钱。小区保安随即拨打了110。”
“这场恶性纠纷，与李云志的死是否有关，还不得而知。”
“从李云志的履历来看，生于1976年的他，从业经历可谓一帆风顺。李云志是XX大学医学院药科硕士，曾任新和证券研究所医药行业研究员，2005年，新和证券与泰明证券合并成立新泰证券之后，李云志继续担任医药行业分析师，2007年获得当年‘新研究’医药行业研究员第3名。2011年起担任医药小组组长，并且兼任研究所副总经理。2009年~2012年期间，均获‘新研究’医药行业研究员第1名。”
“据接近李云志人士介绍，其人为人清高，圈子内真正交心的朋友不多，并且行事目的性强，做事高调，在行业内积怨不少。同时，经记者调查，近年来，李云志生活质量突飞猛进。2011年高调在位于静安寺的某高档小区购买住房一套，同年购进凯迪拉克高档汽车一部。2012年其又在佘山为其家人购置价值2000万元左右的别墅一套。”
这个赵连生看来做足了功课，麦子有一种“李云志是****着跳楼”的感觉。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赵连生的高明之处，他的文章未下一个结论，只是白描式的客观叙述，叙述李云志的简历，李云志的生活，还有李云志周围人对其评价……
而让麦子真正注意的一段文字是“据了解，李云志生前正致力于外资医疗集团进军中国市场的研究，他着重对健慈股份、富安医疗还有瑞和制药进行了调研走访。一方面，外资医疗抢滩中国市场，受到业内多方质疑；另一方面，三家等量级别相近的医疗行业上市公司为了分羹外资，竞争已达白热化的地步，而李云志近期的研究报道来看，明显有押宝健慈股份的意图，这是否也为其纵身一跃埋下伏笔？”
李云志对这三家公司的研究态度到底是不是如报道内容所说的这样？
麦子随手在公司内部系统的通讯录里查询，李云志的名字依旧还在，点击他的名字，基本资料还能够弹出来：
新泰证券-研究所-医药组-医药组组长
新泰证券-研究所-副总经理
而在研究信息一栏里，输入“李云志”的名字，他历年来的研究报告也都赫然在目。其实，新泰证券内部的人都知道，自从李云志涉嫌违规代客理财被监管层从公司带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在新泰证券位于浦东新区的总部露过面。对于他的最后结局大家心里都清楚，公司未必会把事情明明白白的公诸于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某一天在内部系统里看到一个解聘公告。李云志这个人就会彻底从大家的视野里消失，只有少数人知道他的下落——这样的事情，在证券公司太常见了。
尽管如此，麦子却不相信李云志会因此而自杀。
就圈子里相似的案例来看，分析师违规代客理财也不过是“罚款+市场禁入”，不会有坐牢的风险。而李云志这样在市场上有一定声望的分析师，即便不入市场，也会不乏私募公司邀请，做做幕后指导，时间久了，市场淡忘了这场风波，又改头换面重出江湖。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何况又是经历过坎坷的李云志呢？他怎么可能就这样自杀？
“我还有最后一条路可走，我会试试。”麦子想到在出事前一天，电话里李云志踌躇满志的声音。如此自信满满的男人，怎么可能短短一天就蜕变到成为一个“轻生者”的地步？她努力睁大眼睛，提醒自己看清现实，他为什么会离去，他身后还有一团迷。
她并不是一个具有好奇心的女人，甚至连李云志对她说了“爱上另一个女人”，她也对那位隐藏其后的“情敌”毫无好奇，所有发生的事情在她看来，都有它的原因。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李云志死了，丢了性命，但是他为什么会死？跟新泰证券有没有关系，而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不知道，她甚至连自己做过什么，都不甚清楚。
“李老师出事前，集中调研的是哪几家医疗上市公司？”麦子在QQ上问医药组的研究员肖航。
肖航可以说是李云志一手栽培的后备军。早些年新泰证券刚成立时，肖航便是李云志最看中的研究助理，以至于后来兼任研究所副总之后，李云志便把医药小组的大部分研究重头任务都交给了肖航，公司上下也都心照不宣，将肖航视作李云志的最佳接班人。李云志的死让肖航最近极为消沉，甚至向公司请了一天的假闭关在家。
李云志生前的调研动向，要说谁最了解，非肖航莫属。
“最主要调研的就是健慈股份、富安医疗还有瑞和制药。”
“就这三家？”
“嗯，因为我们收到的消息是，国际医药巨头恒高医疗保健集团要进军中国大陆市场，这三家上市公司是主要投资对象，他们之间的竞争目前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的地步。我们也想通过调研，了解三家公司的真正实力。从中找出最有可能的公司进行推荐，一旦外资引进成功，那对公司未来的前景会起到不可限量的作用。”
麦子看着肖航的回复，习惯性地用笔在记事本上写着这三家上市公司的名字，健慈股份、富安医疗、瑞和制药……看来新时代的记者写的内容颇有些道理。
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问肖航，“李老师的电脑被收走之前，有备份吗？”
“有！”肖航的回答就像是一道光，让麦子心头一亮。“李老师早就预感自己会出事，所以在之前将研究资料备份到一个移动硬盘里。”
“能给我看一下吗？”
“没问题。”肖航回答的相当干脆。
真不愧是理科出身的人，硬盘里的资料的存放相当具有逻辑性，各家上市公司调研内容一一细分，公司医药小组成员的报告内容也一应俱全，这几年参与的公司活动和会议发言内容也都一一存盘。这电脑就是李云志的全部工作。
麦子顺利地在电脑里找到了上市公司调研的文件夹，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数年来李云志参与调研的上市公司。每个文件夹打开，都满满地存放着调研记录和相关的研究报告。虽然李云志性格上有偏执和粗放的一面，但是在工作上却毫不含糊，打开这个电脑，就毫不费劲的看出，电脑的主人是一个工作狂。
最后，麦子找到了肖航提及的三家上市公司的文件夹，对于富安医疗和瑞和制药的内容与先前别家上市公司的内容和格局大同小异，但是打开健慈股份的内容，却令她疑窦丛生。她发现早在一年之前，李云志便开始调研“健慈股份”这家公司，文件夹里内容一应俱全，包括健慈股份的大股东健慈集团的介绍，创始人许健慈，配偶李尔雅、儿子许由缰以及公司其他几位高管的介绍，还有一些关于健慈股份主营业务的调研等等。
这些资料表面上看，并没有太敏感的内容，但是，麦子在名为“研究报告”的资料库里进一步发现，李云志在最近的四个月里，他连续写了两篇对健慈股份“强卖”报告。懂行的人都应该知道，研究员发布“强卖”报告意味着什么。
一般来说，券商研究员发布研究报告，为了不得罪上市公司，在评级的时候都会手下留情，这也是“强卖”评级报告鲜有的原因。如果觉得公司的投资价值有限，或者确实存在一些内部问题，直接对其股价有影响，多半会给予一个“持有”评价，最多是“卖出”。说白了，“持有”在业内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只要不是推荐“强买”“买入”，“持有”一词，细细体味，那种被动不作为的感觉大家都心照不宣。这也是给上市公司一个面子，互不得罪。
而李云志居然撰写了“强卖”报告，这到底是为什么？
很显然，这两篇报告都没有公开发布，否则，以李云志在行业内的名气，报告一经曝光，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而健慈股份的股价也肯定会一落千丈。应该是麦子知道，新泰证券与健慈股份的渊源极深，当年健慈股份的IPO上市，新泰证券便作为承销商对健慈股份进行了承销保荐工作，而一年前，健慈股份的股票定向增发，承销商依旧是新泰证券。基于这一层关系在，李云志的这两份“强卖”报告发布出来的几率很小。
公开资料显示，近几年健慈股份的经营状况良好，近三年财务报表显示都为盈利，而股价来看，虽然近几年市场不是太好，但是由于处于防御性较强的医疗行业，所以健慈股份的股价还是维持了一个小幅上涨的水平。这样的一家公司，李云志为什么会给予“强卖”评级？而乔麦反复查看这两篇研究报告，支持“强卖”评级的也仅仅是国内医疗市场开放程度偏低，公司在医疗服务这一块的连锁扩张存在政策管制的风险，公司所辖的保健机构，综合类医院虽然技术力量强、品牌好，但随着公司未来扩张，下属医院和机构可能产生医患纠纷，从而损失医院品牌……这些内容看来，并不足以支持“强卖”的主张。在麦子看来，这两篇研究报告存在很大的漏洞，又或者，文章已经被人改动过，敏感部分的内容已经被删除？
她就这些疑点询问了肖航，肖航也是一副不明就里的表情，“我看到这两份报告也相当奇怪，一直以来，李老师都将健慈股份看作是投资几率最大的上市公司，作为重点调研，计划重点推荐。没有理由给出‘强卖’评级啊，何况还没有发出来。”
这跟李云志的死有没有关系？或者说，就算李云志是死于自杀，那么，这家上市公司到底存在什么问题？而李云志的调查资料很显然并不全面，关于健慈股份的关键内容是不在这个电脑里，还是被人删除了？
“绝对不可能有人删除这里面的内容，因为李老师去世的时候，这硬盘一直放在公司。而他走后，这硬盘也没有任何人动过，就我今天开始整理资料，才将其打开。我也可以用人格担保，绝对没有动过这里面的任何内容。”
“那就奇怪了。总觉得关于健慈股份的内容少了些什么。”
“有可能的。因为李老师调研随身带的是自己的私人电脑，一台苹果电脑，因为轻薄便于携带。很多调研内容，都是先输入那台电脑，然后再将对写报告有用的资料整理出来，复制到公司的电脑里。”
私人电脑？麦子似乎也记起李云志的那台笔记本电脑，苹果的，银灰色，很薄很轻。其实大部分研究员除了公司发放的电脑以外，自己还会准备一台便于携带的笔记本电脑。虽然有上面证监会的监管，从业人员不准炒股，但是大部分研究员还是会心心念念使用别人的帐号自己操作，而这种行为当然见不得光，所以研究员都会用自己私人的笔记本电脑操作，这样即便证监局来调查，在公司的电脑上也找不到什么操作痕迹。
麦子下班并未直接回家，而是打车到了李云志位于浦西的公寓，前几天的警戒线已经被拆除，一切又回归平静，就好像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一般。她试探地从随身背的的斜挎包里摸索出一把钥匙——这是李云志在拿到公寓钥匙的时候交给麦子的。
“麦子你要是哪一天想到这里来了，随时我都欢迎。即使我不在，你也可以进来。”
“万一碰到你跟某位红颜知己亲热，岂不是很尴尬。”
“放心，既然能交给你钥匙，我自然不会带红颜知己回家亲热。”李云志开玩笑时候的表情，麦子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孩子气的笑容就像清晨透过碎花窗帘洒下来的阳光。
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这样到这间公寓，麦子悲从中来。
无人居住的屋子，显得有些冷清。虽然李云志才走了三天不到，家具触手之感已经有薄薄地一层灰，这都市的空气永远都充满尘埃，哪怕是这无人居住的密闭空间都被无孔不入的灰尘所覆盖。
麦子慢慢穿过客厅，走到靠左边的门口，下意识地推开门——这套房间刚刚装修好的时候，正是麦子与李云志热恋之时，她依稀记得，这件屋子是李云志的书房，他的一切与工作有关的内容都会在这间屋子进行。
屋子相当里散发出一丝特有的熟悉气息，有一些油墨的味道，又夹杂着一点点空气清新剂若隐若现的香味。李云志一向有些小洁癖，也容不得房间有任何异味，喷洒空气清新剂的习惯一直都有，想不到人都死了，这香味还在。
麦子走到书桌前，下意识地拉开写字台的抽屉，里面相当整齐，并不像是有人动过的模样——一切井井有条，笔记本放在最上面的抽屉，药物放在第二格抽屉，资料文件放在第三格。麦子翻了翻资料文件，一本绿色的房屋产权证映入眼帘，上面的名字并不是李云志，而是李博和王淑慧，麦子推测这应该是李云志父母的名字，这倒是呼应了新时代的报道，在佘山为其家人购买了一套价值2000万的别墅。麦子不禁感叹，李云志啊李云志，你既然如此为父母着想，为什么还偏偏要选择轻生这条路呢？留下两位老人，再多的钱再好的别墅也是白搭。
麦子将李云志书房里的柜子抽屉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令她非常奇怪，那台苹果电脑完全没有踪影，屋子也就那么大，他的这个笔记本电脑能到哪里去了呢？
不仅如此，麦子发现寻遍李云志的抽屉、柜子，都没有看到类似于移动硬盘或者U盘的东西，而他的笔记本上记载的也都是很零散的一些调研日记，或者日常琐事，这太不正常了。一般人都会有几个U盘，记载一些日常的工作事务，不可能在家中的书房里什么都找不到。想到U盘，麦子身上一个激灵，她记得四年前，李云志32岁生日之时，她曾送给他一个小破孩造型的U盘，他还曾跟她一起笑话设计U盘的人真是烂脑筋，U盘的插口翻上来就正好是小破孩的******。
虽说分手久矣，但是这个小破孩U盘一直跟随着李云志，在好几个场合，麦子都看到李云志拿出这个U盘。但是在这里，好像完全没有小破孩这样的东西。
麦子有些沮丧，但是并不甘心，她又转向李云志的卧房一一查找，床头柜，大衣柜，包括挂着衣服的口袋……最后，不甘心的麦子拉开衣柜中间的一个夹层抽屉，她潜意识里觉得这个抽屉会放一些李云志觉得比较重要的东西。
果然，抽屉里放着各类证件，从大学本科时候的毕业证，学位证到工作以后考的各类证件都一应俱全。麦子需要的显然不是这些，她在抽屉最下面，找到一本书——《与神对话》，为什么这本书没有像其他书籍一样，放置于他的书架上？麦子内心一动，旋即将书塞进自己的挎包里。
这间屋子很明显，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应该是李云志的父母吧？一想到李云志曾经描述过的，吃苦耐劳，安贫乐道的老两口就这样失去了最有出息的儿子，麦子就很心酸。老人一定是来过这间屋子，将客厅卧室打扫的纤尘不染。但是麦子依旧不甘心，心头的疑问依旧盘旋，除了父母之外，到底谁还会有这屋子的钥匙？他的现女友吗？那是谁？麦子发现李云志似乎已经被自己所遗忘了，他的生活，他的习惯，甚至是他的微笑与烦恼，她都不曾真正去了解过。正想着，麦子突然听到大门有响动，心下一惊，忙乱之中瞥见通向卧房的玄关处的壁柜，连忙躲了进去。
壁柜的门是风箱式的设计，通风，透光，可以看到门外发生的事情。壁柜的用途似乎是用来储存棉被和冬衣，麦子蹲在狭小的一堆挂着的羽绒服、棉衣里，倒也是很好的掩护。
壁柜正对着大门，麦子透过门上横向的缝隙往外看，随着门打开，她看到一双穿着板鞋和蓝色牛仔裤的脚踱了进来，她努力探低身子往上看，试图看到来者的面貌，但是一切都是徒劳。她依旧看到的只是一双穿着蓝色牛仔裤的双腿——只能肯定来者是个男人。
双腿慢慢地，试探性地转进了书房，他进屋的节奏跟先前麦子的轨迹类似，书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麦子想趁着他在书房搜索的时候走出壁柜，在一堆羽绒服和棉被中间，即便不是夏天，却也令人闷热难当。麦子刚将壁柜门推开，那双腿已经从书房踱了出来。麦子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紧关上了壁柜门。
似乎是听见了一丝响动，那双腿慢慢走到壁柜前，但是，他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弯进了李云志的卧室。依旧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似乎离壁柜很近，而麦子惊魂未定，也不敢贸然再开门出去，麦子的呼吸逐渐急促，甚至有些头晕眼花。她紧紧抓住随身背着的挎包，就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手微微地发抖。
“他到底要不要走，他要不走，我就走了。”麦子模糊地想着。正要推门，没有想到那双腿又出现了，她暗暗叹气，今天真是遇到克星了，怎么每次都撞这人枪口上。
意想不到的是，那双腿这一次在壁柜前站住了，来者试图拉开壁柜的门，麦子用手从内将壁柜拉住——她也知道这不过是最后的挣扎而已，她希望对方拉不开柜门便就此作罢。果然，对方拉不开柜门，便停止了开门的动作，麦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住紧张的情绪。她悄悄凑近柜门向外张望，碰巧一双眼也望向壁柜里，麦子吓了一大跳，几乎与那双眼睛四目相对，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捂住嘴巴，才不至于惊声尖叫出来。
柜门猛地被拉开，新鲜空气扑面而来，一道刺眼的光线让麦子睁不开眼，她头脑依旧处于混沌状态，只觉得身子下面的棉被一滑，整个身子便冲出了柜子，正巧地与壁柜门口的人撞了个满怀。
来者或许并没有料到打开柜门会有如此的“庞然大物”冲出来，一阵手忙脚乱后，与麦子一起跌倒在地上。
“哎哟——”一声尖叫，麦子也不知道是自己发出的声音还是对方。
她因为在壁柜里呆的时间太长，又是羽绒又是棉被，大脑已经出现缺氧的征状，一团混沌。迷迷糊糊间，她感到来者将她身子放平，用手拍她的脸。
最后，他将她横抱到卧室的床上，然后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喂到她嘴边。也不知道躺了多久，脑子才慢慢恢复清醒，她扭头看到蓝色牛仔裤的男人正站在床头望着她。
“你清醒了吧。”
“哦。”
“你眼珠子能转了，所以觉得你清醒了。”
麦子被他的话逗笑了，这一笑，才发现自己的身子软软的。
他坐下来，将她身子扶起来，靠着床头，然后又将矿泉水递到她手里。麦子喝了一口水，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好多了。
这才慢慢看清楚面前的男人——他像一堵墙似的坐在自己的面前，挡住了前面的光线——也就是这时麦子才发现，外面已经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子里已经开了灯。他约莫三十四五岁，头发微卷，皮肤黝黑，五官不偏不倚正正好的摆放在一张国字脸上。麦子一向觉得只有国字脸的男人会比较严肃古板，可眼前这个男人似乎颠覆了麦子的这一看法，似笑非笑的嘴角上扬，右边脸颊上留着一个若隐若现的酒窝，下巴上有淡淡的胡渣，孩子气却又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味道。大大的黑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麦子感觉仿佛要被某种力量吸到他的眼波之中。麦子正思忖着这个人是谁，他又说话了，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你是谁？怎么会在壁柜里？”
“要不是你来了，我怎么可能在壁柜里。”麦子心里老大的不乐意，却没有什么力气争辩，索性不搭理他。
他仿佛看穿了她的不乐意。微微一笑，笑起来眼角周围有一些些细纹，但是眼睛却非常明亮。
“你和李云志是什么关系？”他再问。
“你是警察吗？你在审问我吗？”麦子终于开了口，但是口气不善。
“为了我们戏剧性的见面，建议你最好还是配合一下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麦子用手抚了抚头发，一副无奈的表情“要不是你，我能在壁柜里吗？我能闷热难当，身体不适吗？真是谢谢你了，救命恩人。”
“算了，女人天生就是麻烦。我先来吧，我是《新时代财经报道》的记者赵连生。”
“赵连生！”麦子听到这个名字内心猛地一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