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
夜晚的皇宫很安静,特别是此时的深夜时分,几乎一切都进入了浓浓的睡梦之中。
但在长乐宫的一隅,伴随着微微打开的窗户,则映着一张静默地欣赏月光的脸。
这是大汉王朝的皇后,哦,不,此时应该将其称呼为大汉王朝的太后的面庞——吕雉此时正在若有所思的观赏着天上的明月。
在此深夜时分,纵使万籁俱寂,但千缕万般的思绪却让吕雉无法安静地入眠。现在的局势已经得到了比较好的控制与安定,一些潜在的危机也都顺利地得以解决。
秘不发丧四天之后,吕雉带着无比惊惧的心情向天下发丧。原本,她以为刘邦死的消息一旦被公布,她与她儿子这一对孤儿寡母就会被一些暗藏野心的大臣所觊觎,并最终引来杀身之祸,为此,她甚至不惜借机除掉所有的旧臣。但这个决定被审食其给阻止了,而发丧之后的结果也证明,她当初的担忧是有些大题小做了。
大臣们并没有表示出对吕雉母子的异心,相反,他们倒是很识时务的沉浸在了刘邦驾崩的悲痛之中,并立马着手筹备太子即位之事。很快的,刘邦的嫡长子,吕雉的儿子刘盈,被扶上了帝位,开始了君临天下的生活。而身为皇后的吕雉,也随着她儿子的升迁变为了皇太后,成为了这个新帝国中权位最高的女人。
想到这里,吕雉难以平复的心绪,此刻也渐渐趋于正常。她虽然正在仰望着天上的明月,但她的心思,实际上并不在此处。她用了很长的时间将过去几天发生的种种让她不安担忧的事情仔仔细细地又回想了一遍,她想彻底的弄清楚,还有什么事情她没有做到,还有什么漏洞她没有填补好。可是思来想去,只能用完美二字来形容吕雉现在的处境,她和她的儿子,的的确确已经坐稳了这个位置,她的人生目标,已经完美的达到了。
吕雉缓缓低下抬起多时的脖颈,用手轻轻地捶打了几下,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谁人知道,多少难以描述的心绪与烦恼,伴随着这一声长叹而烟硝玉陨。今晚,吕雉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的觉了。
“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
一阵奇怪的歌声突然传到了吕雉的耳边,让吕雉正欲转身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侧耳凑到窗边去细听。
几日以来,吕雉不止一次地听到了这个歌声,但由于声音细微且时断时续,让吕雉好几次都认为是自己产生了什么幻觉而没有在意。但是今晚,在这万籁俱寂的皇宫之中,她刚才的的确确是听到了有人在唱歌。这歌声是如此的哀怨,如此的怅惘,如此的凄凉,如此的仇怨!
吕雉静静地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这个歌声的再次响起。果然,没过多久之后,新的歌声就传了过来:“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
……
“漪房,你听到有人唱歌了吗?”吕雉转身问身边的一位年纪较小的宫女道,这是吕雉比较喜欢的宫女之一。
“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听到了,似是真的有人在唱歌呢。”窦漪房如实地回答道。
“哦……”吕雉轻轻地答应了一声,然后又安静地侧耳倾听。这歌声虽不甚明了,而且是断断续续的,但仔细听了半响,也大致听到了整首歌的意思。
“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吕雉重复了一遍这个歌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知道是谁在唱歌吗?”吕雉略带试探性的口吻问窦漪房道。
“奴婢不知……”窦漪房小声地回答道。
“那你仔细听听,”吕雉招呼窦漪房来到窗前,让她帮助自己辨别一下这个歌声,“你说这深更半夜的,是谁在哪儿唱歌?”
窦漪房很乖觉地凑了上来,侧耳屏气静听。不久之后,她便回身对吕雉说道:“回娘娘的话,奴婢觉得,这声音似是从皇宫的东南隅传来的。”
“东南隅……”吕雉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突然间,她用一种异常惊诧和诡异地口吻一把抓住了窦漪房,说道:“永春巷是不是在皇宫的东南隅方向?”
窦漪房被吕雉如此的突然之举吓了一跳,身体不自觉地向后缩了一缩,但依然没有挣脱吕雉抓住她的手。
“是……是的……”窦漪房有些颤抖地回答道,她不知太后娘娘为何突然如此吓人。
“难怪啊!”吕雉得到了窦漪房准确的答复之后,恨恨地说道,“本宫这几日事情太多,居然把那茬事儿给忘记了!”
窦漪房低垂地头略微抬起了一点,她想看清楚吕雉现在的表情,好在心中揣摩之后如何应付生气的吕雉。可还没等她在心中细想,则听到吕雉对她发话道:“你快派人,去把审食其大人给本宫叫来,就说本宫有要事相商!”
“诺。”窦漪房轻快地答应了一声,然后就欲转身离去。此时她的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因为吕雉让她去办事,这说明了她现在不用陪在已经发怒的吕雉身边了。
“慢!”窦漪房没走几步路,即又被吕雉给叫住了。窦漪房只得转身,低头等着吕雉发话。
吕雉快步走到了窦漪房的跟前,低下身子侧耳对她说道:“还是你亲自去请。记住,请审食其大人的这件事,千万不要让人知道,否则……”
“诺!”窦漪房害怕地连声答应道。
“给。”吕雉随即从身上解下了一块令牌,递给窦漪房说:“这是本宫的信牌,你拿着它出皇宫,不会有侍卫盘问阻挠你的。好了,快去吧!”
“诺。”窦漪房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牌子,然后快步跑了出去。吕雉看着窦漪房离去的背影,直到它消失才转过神来,又一次地走到了刚才的窗边,继续等待着那个令她讨厌和作呕的歌声。
“我居然把那个贱人给忘了!”吕雉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说道,“看这个架势,那个贱人好像对我还心存怨气呢。哼哼,等着,我会教你连气都没有的!”
一切又都归于沉静了。
……
半个时辰之后,窦漪房领着仓仓皇皇赶来的审食其进了长乐宫中,然后对吕雉说道:“娘娘,审食其大人带到了。”
吕雉简单地答应了一声,即挥手对窦漪房说道:“没你的事了,你下去休息吧!”
“诺。”窦漪房随即退了出去。走时,她很自觉地将宫门轻轻地关上。
审食其等宫门完全关闭之后,便问道:“太后娘娘,不知深夜招臣前来,有何要事?”
“审食其,”吕雉有些压抑地说道,“你还记得先帝最喜爱的妃子戚姬吗?”
“当然记得了。”审食其如实地回答道。
“那你又还记不记得,她现在情况怎样了呢?”吕雉继续明知故问地说道。
“这个……”审食其想了想,说道:“臣记得,太后您是将其发配到了皇宫的永春巷,让她在哪舂米吧?”
“不止如此!”吕雉迅速地接过话头,恶狠狠地说道:“本宫还剥了那贱人身上华丽地服装,让她身着罪衣,灰头土脸地在那做苦力!”
“是……是的。”审食其低声地附和道。
“不过,”吕雉语气又变得缓和起来了,“那个贱人似乎觉得本宫对她不够好啊……”
“哦?不知太后何谓?”审食其疑惑地问道。
“就在刚才不久,本宫就隐约地听到了那个贱人在唱无比哀怨的歌曲,这不是明摆着针对着本宫,又是什么?”吕雉解释道。
“可是……永春巷离长乐宫有一段距离……”审食其小声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本宫听错了?”吕雉不高兴地说道。
“不不不!臣不是这个意思。”审食其连忙解释道,“臣的意思是说,一切还得有证据才好。”
“证据?”吕雉不耐烦地说道,“跟她还讲什么证据!”
“那,不知太后的意思是……?”审食其试探性地问道。
“本宫会让那个贱人知道,和本宫作对,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吕雉狠狠地说道。
审食其不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吕雉微微地瞥了一眼审食其,脸上愤怒的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不少,她略微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不过,你刚才的建议也是有些道理的,如果出师无名,我们随意就将她杀了的话,恐怕会引起不少人的非议。”
“那,太后的意思是……”审食其又这般问道。
“这样吧,你这几天派人去暗地里监视那个贱人,将她的一举一动都如实地向我汇报。特别是要注意她有没有唱过对针对本宫的歌!”吕雉想了片刻,这样计划道。
“诺。”审食其答应道。
“还有,你再派些人去赵国,打探一下赵王的生活。记住,不能被别人知道了。”吕雉又吩咐道。
“诺。”审食其答应道。
“嗯……”吩咐完这些,吕雉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可以了,就是这些,如果还有什么事情的话,本宫会再来找你商议的。夜深了,你早些去休息吧。”
“太后娘娘也是,要早些休息,不要太劳累了才是。”审食其随即拜别了吕雉,快步离开了长乐宫。
此时只剩下了吕雉一人留在了长乐宫中,这里静的出奇,只能听到微微的铜漏之声。吕雉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用手撑着脑袋闭目休息。良久之后,突然听到她从她嘴里冒出了这么一句话:“你和你的儿子,我都留不得了……”
这是梦话,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