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阳光很好,在这南方的天气里是很少有的。也许该趁这样的天气好好地走走的。这个校园是已走了很多遍的,太小了,只能用巴掌来形容。可是又不想去逛街,沙湖一个人去又没有意思。唉,她叹了一口气,走到了操场上的看台上坐了下来,闭上眼,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享受一下阳光也是好的。广播里播着毛宁的《涛声依旧》,这首歌听得太多,有些厌了,应该多换些新歌就好了,她这样想着。周围是喧闹的人声,在这样的环境里想取会静真有些难度。睁开眼,她看着周围的人,渐渐地她的目光被一个高高个子的男生所吸引。不用说,那个男生一定是新疆人,要辨别真的很容易,每个地方的人都带有明显地地域特点,新疆人个子高大,线条粗犷,就连女生也没有南方女生来的柔媚。只是这个男生看起来真的很眼熟,她在脑子里搜寻着,偶尔有火花闪过,却太快了,抓不住。
“你好!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就在她想的时候,那个男生已走到了她的跟前。
“啊?哦,可以的。”她慌忙点了点头。
那个男生坐下之后就翻起了书。书本很旧,几乎连封皮也没有,而他却看的很专心。晓彤盯着他的侧面,在心里纳罕,这么吵的地方,他居然能安之若素,真的很不一般。
“看出我是谁了吗?”那个男生突然开口。
“啊?你说什么?”晓彤显然是被吓了一跳。
“米晓彤同学,我说认出我是谁了吗?”男生笑笑地看着她。正面看他,他的笑很迷人,晓彤有一瞬间的迷惑。不禁张大了嘴巴。
“你?你怎么?你怎么会认识我?”
“想不到吧。在来这之前我就知道了。”
“可是,可是你是谁?”
“你没有觉得我很面熟?”
“是啊,可是我并没有想起你是谁?”
“好吧,本人隆重地自我介绍一下,刘伟,男……”
“你是刘伟?”晓彤惊喜地叫,他们曾是初中的同学兼同桌,那个时候,他们也曾同其他的男女生一样从最初的三八分明,到最后的无话不谈,只是在初二的下半学期晓彤就随着父亲的工作调动而转校走了,转校的最初他们也曾通过信,可是时间不长。她真的没有想到她会在这样的异乡遇到他。
那一天对他们来说是叙旧的一天,从初中的同学到分别以后,他们都很想告诉对方。时间就这样流逝,不知不觉到了下午吃饭的时间。
“走吧,我请你,本来我还想等过几天再去找你的。”
“说真的,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走吧,他们先去吃饭,之后我再告诉你。”
坐到饭馆的桌子上,晓彤才看清刘伟手里拿着一本鲁迅的《伤逝》,是一本很旧的书,随手翻开,里面的段落里有娟秀的旁白,是新写上的字迹,自然也就不会是刘伟的字迹。晓彤看了看刘伟,他笑了一下,“是一个同学的,叫柳婉丽,是个……”他沉吟了一下,“是个很特别的女孩。”
“你的女朋友?”
“不,我们只是同路来。”
“哦。”晓彤的心里突然有些异样,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孩,我们会不会成为朋友呢?
“你还记得班里的那个大嘴吗?”
“嗯?嗯!记得,我记得班里小道消息大多出自于他,一点也不像男生……你说他?怪不得!”晓彤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叫。那个叫大嘴的男生,他的父亲原本就跟她的父亲在一个单位,所以在她家搬走的第三年,他们也搬了过来,晓彤记得在学校的时候,大嘴就很听刘伟的话。那么,所有一切就不言而喻了。
“那他现在在哪?”
“西安公路学院。当时就听说他在那里上学,所以我才会到西安去。”
这个晚上,他们也一直在一起,因为要说的话太多,直到刘伟回去,李勇告诉他婉丽来找过他了,他想起早上的相撞,本来是有话要跟她说的,因为晓彤却忘了。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先算了,等有空再说吧。
这个时候的婉丽已抱着一本书躺在床上了。
婉丽爱书,源于很小的时候父亲在灯下为他们读书。她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的晚上会经常停电,母亲会就着蜡烛纳鞋底,而父亲会在这难得的空闲里给他们读一些短篇小说,多数都是《小说月报》上的文章。对于那个时候的她来说,小说的内容是什么,她一点也听不懂的,可是就在那种潜移默化里,她爱上了读书。当然最爱的还是小说,其余体裁的文章,只有在实在没有书看的情况下才去看。只是,在上学的时候,父母怕看书会耽误他们兄妹的学习,总是禁止他们看书的。
来到这里之后,婉丽终于可以无所顾及地读书了,然而书得要她自己买。而她的生活费却是有限的。那个时候,她对于学校的一切还不是很熟悉,只听说有图书馆,却从来没有去过,主要的原因还是有些怕,至于怕什么,婉丽说不出来,总之就是不敢去。所以,她想要的书,只能自己从外面的书店里一本本地买回来。后来,她终于进了学校的图书馆,却发现这里的书大都老旧,很少有她想看的。
于是婉丽总会在没事的时候去逛书店,看上好书之后,计划着买书的款子。因此她得常常从嘴里省。然,她有的是时间,所以书就这样一本本地买了回来。《平凡的世界》、《少年天子》、《******的葬礼》、《飘》、《简·爱》、《呼啸山庄》、《唐宋词鉴赏词典》(上、下)等等等等。但是在那个时候,她最爱看的还是琼瑶的小说,她会为了看完一本书,而可以通宵达旦。
婉丽像一块海绵,拼命地吸收着养分,她会随着书本的不同而化身不同的主人公,孙少平、福临、新月、斯佳丽、简·爱、等。最多的还是琼瑶小说里的女主角,她是如此的羡慕她们,无论她们有怎样的身世,最后总会得到最美的爱情。每每看完,她总会祈望自己是她们,会得到如她们一样的爱情。然而,在所有的爱情故事当中总有一个并不和谐的音符。那就是再美的爱情都抵不过现实的残酷,当爱情褪去最初美丽的颜色,生活便如一只饿虎,将爱情中的男女一点点地撕食掉。最初相爱的两个人可能会变成两个仇恨最深的仇人,曾经的甜言蜜语也会变成一把把最恶毒的尖刀,一刀一刀将对方凌迟处死。
于是,婉丽便会在夜里做各种各样离奇的梦,梦的最多的却是鲁迅先生《伤逝》里的子君。子君是一个接受新思想的女性,爱上了涓生——其人不过是一个有些傲骨的文人。子君为了爱,与家庭决裂,不顾世人的眼光,没有名份地跟着涓生同居了,其时她的心里怀着对爱情的向往。“当涓生不堪生活的重负之后,他将这所有的一切都当成子君给他的负累,于是他很明确地告诉子君:我不爱你了。但这却于你倒好的多,因为你更可以毫无挂念地做事……他预期着大的变故的到来,然而等来的只有沉默。子君的脸色陡然变成灰黄,死了似的;瞬间便又苏生,眼里也发了稚气的闪闪的光泽。这眼光射向四外,正如孩子在饥渴中寻求着慈爱的母亲,但只在空中寻求,恐怖地回避着我的眼。”鲁迅先生只用了寥寥几笔便刻划了一个失去爱情的女子的惊恐表现,而子君那惊恐的眼神总会让婉丽会在半夜里不期然地惊醒,那样无助,那样悲愤。对于那个时代的人来说,她的最终结果只能是死。她最终也死了,无论是怎样死,但总是用她的行动向世人证明了她所追求的爱情不过是骗人的东西罢了。其实,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涓生之所以对子君说:我不爱你了,是因为他不能忍受他自己因为无能而让子君每日里除了吃饭还是吃饭。他不知道的是,子君当初能够勇敢跟他同居是因为爱,如今这爱没有了,子君又怎么能有勇气去面对世人的指责和鄙夷的眼光?
婉丽总会在最快乐的时候不期然地想起子君,想起涓生告诉她不再爱她时她的惊恐的眼神。有的时候,她会突然分不清她到底谁,子君还是她自己。以至于,每每在她的脑海里勾画一段美丽的爱情故事的时候,总会有个不好的结局。这样的结局,也让她对于爱情的向往有些气馁。而婉丽就像一对矛盾的共同体,心里渴望爱情,却又在下意识里抵制爱情。
在新疆长大的婉丽,习惯了冬天家里有温暖的火炉,而这里的冬天虽然很少下雪,却总是阴雨霏霏,加上房间里没有任何的取暖设备,让婉丽很不习惯,每天每天,只要一进宿舍便上了床钻入被子里取暖。然而这种天气却是读书的最好天气,窝在上铺的小天地里,随身听里放着古典的音乐,婉丽会从中午一直看到晚上,真所谓的两耳不闻“床”外事,一心只读文学书了。
沙湖也会偶尔去,只是很少。想她的时候,她会在晴天里通过卫生间的窗户远远地看她,这种远观更增添了她无数的想像。
在婉丽所读的书和所想像的故事中,爱情是永恒的主题,尽管她知道爱情最终会败给现实,可是在内心深处仍会期盼有份属于自己的浪漫的爱情。就如她同杨文刚,她至今还记得杨文刚在信里告诉她他喜欢她的时候,那个晚上,她一夜未眠,在睡觉之前,她已一遍又一遍地读他写给她的信,关灯之后,她已能将信里的内容背出来了,于是,她就这样背着他的信,在心里勾画着将与他见面之后,会发生什么,又能发生什么,他们会怎样生活。夜就这样过去了,直到早上天亮,她才发现原来她竟一夜未眠。然而,直到他转业回到地方,他们也没有相见,而在他回到地方之后的两三个月,他便来信告诉她:我们分手吧。说真的,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牵过手,那么到了最后,又何来分手一说呢?也许,于他而言,她不过是他打发寂寞军营生活的一种手段罢了。尽管有了后面的相逢,可相逢之后,又是什么呢?仍然是天各一方,从此天涯路人。她的一段所谓的爱情,不过是她与她的想像谈了一段情。也或许是这个原因,也让她在以后与其他男生相处之时,首先带着一颗防备的心,她怕自己会再一次的一厢情愿。这便是浪漫的爱情与真实的现实之间的矛盾。
下铺的郑丽萍与吕阳的关系逐渐明朗化。婉丽常常会看到郑丽萍满面春风地出去,回来时总会有吕阳相随。偶尔郑丽萍也会小展厨艺,为吕阳送去一顿可口的饭菜。当然这都是悄悄进行的,尽管他们还住在混合楼里,然而因为学校的规定不能在宿舍里做饭,所以宿管员还会突袭他们。人,大概是觉得只有在斗争中才能找到乐趣吧,尽管宿管员会抓他们,可是,他们依然会顶风冒险为自己做一顿还算可口的饭菜。
每每看着郑丽萍忙碌的背影,婉丽想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只要相爱,总会愿意为对方做任何事,虽然这种爱情与书上的爱情大相径庭。可是也许这最平凡的爱情却是最难忘的。
其实,在婉丽的私心里也是愿意为刘伟做任何事的,这也是爱情吗?或是只是她一方单恋呢?每每看到郑丽萍忙碌的身影,婉丽也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可是任她做了N种设想也没有答案。
自从那次他们的相撞事件之后,他们便无单独碰面的的机会,加上婉丽又一头扎入书海之中,更是除了正常上课便窝在了床上。就是上课,他们也很少能在一起,一个是坐在教室的最前面,而另一个则在教室的最后面,以婉丽的性格,尽管这教室并不大,可对于她来说,刘伟离她就好像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