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最后一抹俏阳隐没山腰下,天地陷入一片灰沉。
宗政焰在晚风吹拂起衣摆的这一刻,方对底下的两个手下道:“你们退下吧。”
影一与影二互望一眼之后,便拱手道:“是,王爷。”
两道黑影,迅速退下。
常四这边,才从远处走来。
“王爷心里有人,为何不把这人接回来?”
宗政焰看着大地陷入即将来临的夜幕,对身后自己的王府总管冷哼一声,道:“如今,人在皇帝的手上,你让本王如何去抢?”
常四却笑了,调侃道:“王爷,这可就不像你的作风,但凡是您想要的人,就从未没有得不到的,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得在您影子下面寻求庇护的皇帝呢!”
宗政左凛的处境,靖王府最清楚。
一个傀儡皇帝,要想翻身,还得需要靖王府的扶持。
宗政焰并未生气,只道:“常四,你话未免太多了,是不是王府的事,还不够你忙活?”
不够忙活的话,大可到军队走一遭,历练一下身子骨,也是极好的事。
常四无奈地叹了一气,拱手道:“是是是,我常四嘴不把门,话太多了,还望王爷恕罪,属下这就漏夜赶路回京,料理王府之事,请王爷珍重。”
“哼,”宗政焰终于转过身,看着眼前常四,道:“去吧,趁本王还未严惩你时。”
常四私自离京,已经给靖王府造成莫大的困扰,宗政焰本该要严惩他一顿,以儆效尤。
如今,常四能自觉地赶回去善后,自然是好事。
所以严惩之事,宗政焰就看常四日后的表现。
“常四告退。”
“你等等。”
宗政焰想起一事,问转身要走的常四,“你当日在舞阳城说,有私事要去处理,为的可是铸剑山庄的庄主?”
常四想了一下,道:“正是,王爷想问什么?”
“那铸剑山庄突然弃暗投明,同意揭发怀王私铸兵器谋反一事,可是经过你的说服之下,方同意投靠朝廷?”宗政焰拧眉而问。
但常四却把头一摇,笑道:“王爷你高看我了,常四没那个能耐,能令老庄主变了心意,出卖昔日的恩人而投靠朝廷。”
“那是……”
“常四那天确实是去了铸剑山庄,拜访过老庄主,但为的是恩师生前之事,希望得到老庄主这边了却,恩师方得瞑目。之后,常四便离开了铸剑山庄,前往恩师所埋之地,祭洒十日。对于王爷所说之事,常四猜测,能够劝得动老庄主的,估计就是舞阳城的荀师爷,以及阳明山上顾夕颜的师父——无虚子了。”
所以,常四此番离开京都,为的只是给恩师扫墓,绕道前来也是想在铸剑山庄被朝廷剿灭前,寻老庄主求得一事而已。
至于说是荀少卿与无虚子说服老庄主弃暗投明一事,那是因为常四在离开铸剑山庄前,看到了几次拜访老庄主的荀少卿,以及在铸剑山庄出入自如的无虚子老者。
荀少卿的能力有几许,常四不清楚;
但对于无虚子这样有智有德的老者,常四相信,能劝得动老庄主的人,非老者所属。
常四披着夜色,离开了荆州。
夜空布满星辰。
宗政焰才走出凉亭,往荆州城方向走去。
荆州城行宫。
顾夕颜百无聊赖。
白天睡太多,晚上反而没了睡意。
然而漫漫长夜,没有吃的怎么行?所以,顾夕颜就打发幺儿去厨房弄点吃的回来打牙祭。
“砰砰砰——”
有人在外面敲门。
顾夕颜狐疑一句:“这么晚了,谁在敲门?”何况是幺儿的话,根本不用敲门,直接推门就进来了!
然而,还未等顾夕颜开声问,门外已扬起一道稚嫩的声音:
“开门!”
“人呢,赶紧出来开门!”
“我知道里面有人,你别装睡~”
怎么是个小孩儿的声音?
可行宫里,哪来的小孩子!
莫非是……鬼?
顾夕颜一时来了兴趣,起身去推开门,果然放眼望去没有人,需要低头才能看见一个小奶包子,“哪里来的小孩儿,迷路了吗?”
小奶包子顿时不高兴了,“你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什么吗?”
顾夕颜眨巴着眼睛,问:“是什么呀?”
小奶包子把脚一剁,哼声道:“就是别人俯视我,哼!”
“噗嗤——”
顾夕颜简直被逗乐了,刚想伸手捏一下小奶包子胖乎乎的脸蛋儿,却被对方无情的挥开,“干嘛呀,还不给碰~”
“夫子说了,男女授受不亲!”小奶包子义正言辞地道。
可是,看着顾夕颜笑得花枝乱颤,小奶包子越发鼓着腮帮子,表示被嘲笑,他很生气,“还有,你不许笑!”
“哦,好好,我不笑了。”
顾夕颜把一肚子的笑意压下去,蹲下来,与小奶包子平视,正经道:“话说,你是人是鬼?”
“哼,”小奶包子把头一撇,鼻子一哼,“我当然是人了!”
“可这里是皇帝的行宫,没可能会有小孩儿的呀~”顾夕颜一脸你骗我的表情,表示不相信。
小奶包子也不急,眼珠子一转,转起顾夕颜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十分严肃地道:“你可以摸摸看,我脸是不是有温度?夫子说了,鬼是没有温度的!”
手,覆盖在小孩儿细嫩脂腻的脸上,有着丝丝温热。
所以,顾夕颜假装像验证了真理一样,点了点头,道:“嗯,我手上有温度,你确实是人,不过……”
“不过什么?”
小奶包子蹙眉,问。
“不过,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
顾夕颜立马双手齐上,捏在小奶包子肉呼呼的脸上,刚才不是不给捏吗,哼哼,她现在要捏个够,嘻嘻!
顾夕颜当然知道小孩儿不是鬼啦。
鬼怎么会这么可爱,肉呼呼,文绉绉的,而且脚下还有一条小影子。
“小屁孩,你脸上的肉好多哟~”
“你……你……”
这个一直在强装作大人模样的小奶包子,简直被气得双眼包着一泡热泪,却又强忍着不哭,瘪了瘪嘴,道:“太傅说了,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哟哟哟,都快要哭了,还这么逞强和嘴硬。
所以,顾夕颜坐在地上,一只手继续蹂躏小奶包子的脸,一只手支着额角,笑问:“哪家的夫子这么厉害,竟然把一个本该天真烂漫调皮捣蛋的小孩子,教成一块榆木疙瘩,看,这孩子连个笑的表情都没有,拘谨的很,张口闭口就只会文绉绉地之乎者也,真是万恶的夫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