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浑身抽噎着地安静下来，仰头，天真地问着丫鬟：“有热水，我娘就不会这么痛了吗？”
丫鬟嘴边凝着一丝苦涩，违心地点头，道：“熙儿不敢欺瞒大小姐。大小姐，还是快些跟熙儿去烧热水吧！”
柴房东面，有一间废弃已久的老厨房。
如今，里面传出哔哔啵啵地烧火声，灶台上正熬着一锅沸腾的热水。
小女孩拼命地往灶里面添柴火，她要快些把水烧好来，这样妇子就不会这么痛了！
但热水烧好了，柴房那头的叫喊却越来越弱了。
丫鬟熙儿才刚舀好半木盆的热水，却被焦心的小女孩上前一把推开，把水端走了。
“大小姐，大小姐……”
小女孩顾不上烫，小小人儿端着一大盆热水就一路冲出去，对后面熙儿的喊声，充耳不闻。
“大小姐，大小姐您不能进去！”
丫鬟追出来，拦住小女孩的路。
“闪开，再不闪开，我可就用热水泼你熙儿！”
“可是大小姐……”
小女孩不跟她废话，丫鬟也有放水的意思，便赶紧绕开对方，端着热水冲进屋子……
“哐当——”
一木盆滚烫的热水洒在地上。
昏暗的屋子中氤氲荡开一股浓浓的水雾。
随即，一声稚嫩地暴喝声扬起：“你们，在干什么！！！”
丫鬟听到里面的声音，赶紧进去，却已看见小女孩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小肉团，正紧紧龟缩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几块木板搭建而成的床上，躺着一个秀气的女子，却已如开败的花般正在迅速凋零。
妇子双目圆睁，空洞无神地望着漆黑的房梁，胸口已没起伏的动静。
丫鬟大着胆子上前，轻轻把脸贴在了妇子胸口处，然而心下一喜，喜极而泣地道：“夫人胸口尚有心跳，人还没死！”
但是下身全是血，血如泉眼，十分汹涌……
那个女子给小女孩青睐的稳婆，面上稍染着一丝尴尬之色，看看角落处的龟缩发抖小女孩，再无语地回望身旁的老奴妇，暂不作何言语与动作。
老奴妇阴着一双细小狭长的鹰目，直勾勾地盯着小女孩看，恨不得上去把她怀中那个男婴撕个粉碎。只是此刻已不宜有任何大动作，毕竟已有一个丫鬟闯进来，并且看见了一切~
老奴妇也不知小女孩看见了多少，只能暗中把一包沉甸甸的银袋快速放进稳婆的手中，嘱咐到：“秦稳婆，这里已没你的事了，你赶紧回去歇下罢。”
“好，有劳云妈打赏。”稳婆银子已拿到，余下的事，就已与她无关！
可是丫鬟熙儿却上来一把抓住秦稳婆的手，哭到：“稳婆，你先不要走，我家夫人好像…好像血崩了！”
血，汹涌淌出。
老奴妇却上来狠狠扯开熙儿，踢到一边去，还一脸云淡风轻地道：“哼，哪个产妇生孩子不是九死一生？血崩而已，我这就回去禀报给周姨娘，让她给夫人请个大夫便是了，你也快别拖住稳婆了，稳婆又不是大夫！”
所以，稳婆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老奴妇也已回到碧云苑回话去了。
“我的好大小姐，你快别傻抱着小少爷发呆了，赶快去碧云苑求个恩典，让她们速速给夫人请大夫。不然……不然夫人就真的只能等死了啊！”
外面的天空突然划下一道电闪雷鸣，照亮整个猩红的柴房。
天见尤怜。
这一声响雷，惊哭了小女孩怀中的婴孩。
而老奴妇敢孩子也不抢，就回女子那里报到，就是见孩子自出生后没啼哭过一声，还浑身青紫，便料定孩子已死。
如今，孩子嘹亮的啼哭声，响彻云霄。
“呜哇哇哇——”
哭声，拉回小女孩的理智，她抱起刚出生的弟弟起身，准备冒雨出去。
“好小姐，外面下着雨，你先把孩子给熙儿抱着吧。”
但小女孩却死活不肯把孩子交给丫鬟熙儿抱，迈着机械性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
碧云苑。
老奴妇贴着女子的耳朵，把柴房的一切情况，全都告诉了周姨娘。
“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居然还让一个八岁的丫头片子闯进去，看见了一切！”
女子压低嗓子，很是愤恨责备身边的老奴妇。
“姨娘息怒，这黑灯瞎火的，估计大小姐也没看到什么。”老奴妇强撑一张笑脸，极力讨好地道，“再说了夫人难产，秦稳婆也是不想看着一尸两命，才把手伸进入产道里把那贱种强拉的。此刻，夫人血崩在即，只是那个孽种，老奴却没能够及时处理掉……”
妇子到底是不是难产，估计唯有老奴妇与那个稳婆自个儿清楚了。
总之，把手伸进产妇的身体里，强行把孩子扯出来，大人和孩子肯定是凶多吉少。
女子低头掸了掸身上没沾染到半点灰尘的衣裳，语气凉凉地道：“这个秦稳婆倒也真是的，就只顾拿钱不办实事，当初把手伸进去时，就该拽出个死婴才对呢！”
此际，外头噼里啪啦落着大雨。
这如针尖的雨水，打在小女孩的身上，简直如刺骨之锥的疼。
小女孩就抱着弟弟，默默地跪在碧云苑外。
终于，等到大雨初歇时，正是四更天，也是大臣们出门去上朝的时候。
小女孩的父亲从碧云苑出来，就看见大女儿跪在外面，表情甚是冷漠，一眼也未看她怀中抱着的是什么东西……
“晦气，出门就看见这么个克父的东西！来人，还不快来人把这晦气的东西带下去！”
终于，管家上来禀报到：“老爷，夫人……”
“那贱人怎么了？”
“殁了。”
小女孩的父亲，其脸上终于有一丝变化。
毕竟妇子仍未被正式下堂，名义上还是顾府的夫人，身上带有朝廷的诰命。
如今这人一死，相国府总不能一声不吭地就把人埋了吧？
但要为这么一个不守妇节、不知廉耻的女人大肆操办丧事，顾震霆还真没那个脸面！
突然，小女孩那边的怀中像是有什么在鼓动，发出极其微弱的哭喊声“呜哇~呜哇~~~”
顾震霆拿眼望过去，两道浓眉渐渐聚拢在一起——居然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而周姨娘正好走出来，对着背影僵直的顾震霆柔声喊道：“老爷，您不是要去上早朝的吗，再不出门，就该迟了~”
顾震霆没理会身后女子的喊声，而是把视线从小女孩身上收回，侧头对身后的管家沉声嘱咐：“管家，往后我不在府中的时候，谁也不能亏待了她姐弟二人，听懂了没！”
“是，老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