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顾夕颜起身披上衣服,准备到屋外面透透气。
山风徐徐,荡人心扉。
顾夕颜却看见有一人仍旧没睡下,坐在眺望石那边,仰望繁星。
那人,正是她所救回来的少年阿七。
顾夕颜来到对方的旁边,问:“睡不着吗?”山上不同山下,少年睡不习惯,也是应该的。
但少年难得有所回应,摇头道:“不是。”
然而再恶劣的地方,阿七表示都睡过。
只是这些年他一旦合上眼,仿佛就会听到耳边一声声的呼唤:“泽儿……我的弟弟泽儿……”
顾夕颜略微惊愕了一下,便也席地坐下来,一同仰望天上的繁星,“你为什么叫做阿七?”
少年阿七眉头皱了皱,良久后,才回答到:“我是师傅捡回来的第七个孩子。”
顾夕颜垂下头,看向少年,“所以你就叫阿七?”
“是。”少年清冷的地道。
“哦,”顾夕颜点了点头,复又抬头寻找北斗七星的位子,道:“那你有姐姐吗?”
“没有。”少年回答的很干脆,表情没什么异样。
顾夕颜略微沉吟了一下,继续有的没的问:“那你是孤儿咯?”
但这一句话,没再得到少年的任何回应。
顾夕颜还以为刺痛到对方的脆弱的心弦,赶紧看向身边的身边,准备赔个不是,谁知少年的一双孤冷阴沉目光,一直死死盯着她看,带着丝杀气。
“你……”顾夕颜咽了咽口水,干笑一声地打破尴尬,“你这么看着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你废话很多!”少年收回阴沉的双目,不再仰望星空,而是眺望山脚下面漆黑的风景。
凉风徐徐,沁人心脾。
少年清冷的嗓音,随风而去,“我确实是孤儿,家人也都死了,更记不起小时候的事,至于你还要问什么,我也不会再回答。”
说完,就站起身离开,给顾夕颜留下一个很酷的背影。
顾夕颜目送走阿七的同时,伸手挠了挠脸蛋儿,她好像又惹阿七生气了,少男的心思,果然猜不懂!
突然,一袭白衣进入眼帘,便看见宗政左安大刺刺的坐在她旁边,对着空旷寂寥的山间长叹了一气,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姑娘可愿陪君促膝夜谈否?”
“没兴趣。”顾夕颜翻了一个白眼,起身就要走。
但人却被宗政左安跳起来,一把拦下:“欸~你别走啊,那个高冷的少年不理,我理你呀~”
好歹十九岁的宗政左安,也勉强还算是个少年,她别这么区别对待嘛!
“嘁!”顾夕颜鼻子冷嗤了一声,复又重新做回原位,若不是念及对方是个皇帝,鬼才鸟他。
“皇上,要与民女谈些什么。”这语气,简直是敷衍至极,弦外之音是在说少帝有屁赶紧快放,别妨碍老娘去睡觉。
宗政左安摸了摸鼻子,倒也不生气,“我是来跟你谈个交易。”
“交易?”顾夕颜干笑了一声,觉得这皇帝是抽风了,居然要跟一个土匪婆子谈交易,她且不妨洗耳恭听看看:“皇上准备跟民女谈些什么条件。”
“你先说说,你现下最想要什么吧,金银珠宝,还是锦衣玉食?”只有对方有想要的东西,宗政左安才能谈接下来的交易,不是吗?
“庸俗!”顾夕颜给了对方一个鄙视的表情,“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要那些东西干嘛,每天能吃饱穿暖,我已觉得是莫大的感恩,所以皇上还是别想用什么荣华富贵收买夕颜,夕颜淡泊名利的很呢!”
宗政左安私下龙船,一路前往舞阳城,无非是为了顾夕颜四个师兄。
哼,想要靠金钱收买自己,让她说服四个师兄归顺朝廷,别说门了,顾夕颜窗户都不给宗政左安一扇!
“不要这些东西啊……”宗政左安捏着下巴,呢喃思索着,突然想起山下枉死的那些百姓,突然有主意地道,“那朕帮你肃清阳明山一代匪患,如何?”
顾夕颜沉默了一下,表示这个条件还行,只是……“这肃清匪患,造福当地百姓,不应该是你这个当皇帝的理应有是作为吗?”
宗政左安再次从这小妮子看到了嘲讽,心里也冒出了一丝火气,“诶我说大婶,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臭小子,你叫谁大婶,你全家都是大婶好吗?”顾夕颜扬起手就要照脸劈过去,可看着对方一脸天子之相,却害怕的收了回去,“我只要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歌舞升平,就这么简单。”
“哟,看不出来啊,一个女子居然这么心系天下,比我这个做皇帝的还要尽责。”宗政左安调侃起来,眼底却微微暗沉一分。
顾夕颜白了一眼对方的调侃,看着漆黑的山下,早已没半点星火的大弯村,感叹地道:“若是朝中无奸佞,贤臣当道,百姓们岂还会食不饱腹、衣不蔽体?到底是贵戚横行,奸佞误国,才使得天下民怨载道。”
而想必宗政左安这一路上,应有所体会到百姓是如何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下,他看不到的,也已经通过这一次出行所看到,难道他回去后还要装聋作哑,继续过他的昏庸无道日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世道浇漓,国将不国!
宗政左安沉默几许,才道:“朕知道,你是想让朕担当起天下众生的责任,学会辨忠奸,除奸佞,启用贤能之士安邦定国。可是你又不是朕,岂会知道朕没有努力过,没有试着励精图治过?”
说到底,自他父皇那一代开始,帝王的应有的实权,就统统不曾在手过,皆因全掌握在后宫一个妇人手上。
而那个妇人,正是他的皇老祖母——秦老太后。
如今秦氏一族,比肩皇族,甚至比皇室宗亲更要勋贵一等。难道宗政左安看着自己的宗亲叔侄,一个个的被外戚打压,被外戚驱赶,岂能不愤怒?
可即便愤怒又如何,帝王实权至始自终都不曾握在手中过,反而母后还要劝他要忍,忍到那老太婆死为止!
所以,宗政左安是在忍,可也不是一味的在隐忍。
虽以桀骜不驯、不学无术的草包性格示人。
但宗政左安这些年应有的谋划,他一样不落的在进行。只不过过于隐密,草包的性格也深得人心,尚未有人注意到他的私下动作。
这一次出巡,私自离开龙船,也是他谋划许久的事。
宗政左安知道,阳明山有卧虎藏龙的英才,也知道舞阳城里有一位能言善辩的贤能,他此行不期许能得阳明山四英才入麾下,起码也要把舞阳城县衙里的荀少卿收了,才不虚此行。
但一路上,难民无数,饿殍到处有,即便恶霸横行大街,鱼肉百姓,官府都不敢管,甚至还和他们沆瀣一气,加重苛捐杂税。
可见这天下,并不是他在宫内所见所闻到的一样,他们永远只给他这个傀儡看光鲜亮丽的一面,却不把污垢的一面公诸于御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