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仨人吃的是周洋洋下厨煮的面条,路杰很不好意思:“抱歉,没啥好吃的,是今天中午的剩汤菜,我们晚上都是吃这个。”
唐棠赶紧道:“没事没事,我本来是要吃泡面的,有这个就很好了。”
周洋洋把一碗热腾腾的面端到唐棠面前:“大记者,你每天风里来雨里去,采个访还得被人暴打一顿,这么辛苦你是图什么呢?今天你到底挖什么新闻,搞成这样?”
他这么一说,唐棠就把筷子放下来,她心绪翻飞,想,到底要不要告诉路杰?如果告诉他,恐怕会影响接下来他在友谊赛的情绪,可是,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路杰给舒辉那种人卖命?耀辉车队那种地方,路杰怎么能继续呆下去呢?
路杰也看出她的犹豫,于是说:“小棠,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们两个吗?”
唐棠摇头:“不是信不过,阿杰,洋洋,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们一些事情,有些,是有切实证据的,还有的我只有线索,可能会引起你们的震惊,但是先不要草率行事,听我说完。”
于是,她就把今晚看见舒辉和James会面的事情,告诉了路杰他们。
路杰和周洋洋面面相觑,周洋洋一拍桌子,怒道:“果然这里面有鬼!我早就说舒辉那家伙面相不善!”
“你少来,说他面向不善的是何诚语。”路杰瞪了他一眼,又问,“小棠,除此之外呢?恐怕你还知道些别的吧?”
唐棠又将她那天去找天野,结果被人跟踪的事告诉了他们。
“第一次是跟踪,第二次就是动手了。”唐棠颤声道,“舒辉和James一定知道了我在查这件事!他们坐不住了!”
路杰却说:“我还有另外的猜测。我怀疑天野的镇痛剂被动了手脚……此事,可能也与舒辉有关!”
于是他把那天在天野家里看见的惨状,告诉了他们。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挖出来的事情越来越多,越来越可怕,他们连调侃的劲头都没有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可是这件事事关阿杰你的生父……”
路杰一怔:“我的生父?是什么事?”
唐棠把与X记者的来往,以及从他那儿挖来的情报,都说了。
路杰的脸色越来越青,他用力握住筷子,整个人看上去都在震颤!
唐棠担心地看着他:“阿杰,事情到现在还没挖出真相,我甚至还没掌握到足够的证据……”
“那个X记者的腿,是怎么回事?”周洋洋突然问。
那件事,唐棠已经从艾尔教授那儿打听到了。那个记者当初在体育界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人,但是在写了那份报道之后突遭车祸,他没被撞死,只撞瘸了一条腿。肇事者是两个越南人,与越南黑帮有关。那之后,X记者就被莫名调离了采访一线,又过了两年,索性被那家报社给开除了。
沉闷的气氛,笼罩着他们三个。
周洋洋终于憋出一句话:“这里面,好黑暗!”
路杰点头:“Jason说了,我生父临终前告诉他,赛车圈,非常黑暗,所以不让我踏入其中。看来他说得真没错。”
周洋洋忧虑地看着路杰:“阿杰,你打算怎么办?”
路杰在沉默了两秒后,拿起筷子:“面要凉了,先别讨论这些,我们吃饭。”
唐棠端起碗,她心中暗自惊讶。
一年不见,路杰成熟多了,如果放在以前,这种时候路杰早就蹦起来,冲出门去找舒辉报仇了,他根本沉不住气。
然而此刻,虽然看上去路杰的内心经过了剧烈的震撼,但他依然稳稳坐在这儿,并没有采取冒失的行动。
生命里的磨难会改变一个人,唐棠暗想,阿杰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他了。
那晚,路杰让唐棠睡他的房间,他则睡在客厅里,周洋洋照样要加班看资料,他戏谑地对那俩说:“我会把门关上,戴上耳机!所以你们无论做什么,我都听不见的!”
羞得唐棠脸通红,路杰踹了他一脚,他假意哎呦哎呦地叫着,屁滚尿流进了自己的房间。
唐棠洗过澡,换上了周洋洋新买的睡袍,正在擦头发,路杰却敲门进来,他手里,端着一杯热腾腾的牛奶。
唐棠赶紧起身接过来,她低下头:“阿杰,谢谢……”
路杰看着她,轻声说:“小棠……”
他没再说下去,却轻轻抱住唐棠。
唐棠没有推开他。
“我觉得自己很没用。”路杰忽然小声说,“让你一个人背负这么多,我却帮不上什么忙。”
唐棠赶紧摇头,她擦擦眼睛,哑声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阿杰,这一年,我……心里有很多不安。关于你的,还有,关于Jason……我总是怀有太多的愧疚。”
“那不是你的错,小棠。”路杰握住她的手,他凝视着唐棠的眼睛,“不必怀有愧疚,我甚至没有去恨天野。”
这个名字一提起来,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
“你知道么?今天晚上我会去找你,也是因为天野告诉我,你目前很危险。”路杰轻声说,“如果早知道你会遇险,我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唐棠胸口一暖,她把脸靠在路杰胸膛上。路杰低下头,吻着她的秀发。
“阿杰,过去的事情,你真的不怪我吗?”路杰听见唐棠模模糊糊地说。
他笑了笑:“如果我告诉你,天野好像找到了他的真命天子,你听了这消息,会痛苦吗?”
唐棠抬起头,她笑起来:“是Zoe对么?我怎么会痛苦?我很高兴他们能在一起。”
路杰也笑:“反正,那俩还没挑明呢,我也不好到处说。”
唐棠抬头望着路杰,她轻声道:“阿杰,你相信命运吗?我是为了天野才追去的美国,可是到了那儿,我先遇见的却是你……如果当时,我能再清醒一些,看清楚老天爷给我的提示,或许我们就不会走这么多弯路了。”
“就算是走弯路也没关系。”路杰微微一笑,“你看,虽然走了那么多弯路,可是此刻你仍旧来到了我的身边,这说明老天爷在照看着我们,它不会让你走错路的。”
唐棠莞尔一笑,路杰却俯身过去,吻住她。
次日,唐棠把所得的消息发给了Zoe,她说舒辉和史密斯车队有勾结,而且她手中已经掌握了重要证据,相机虽然被砸烂,但她及时上传到云相册里。唐棠如今已经不知道还能和天野说什么,她只能和Zoe沟通。
“所以,如果幕后的人真的是史密斯车队老板,我们还需要留在耀辉吗?”Zoe忧心忡忡地问天野,“这样下去,你会变成第二个丁柔嘉,成为James手中的傀儡!”
天野默默听着,他抬起头来:“看来必须和舒辉交涉一番了,我们不能毫无反击。”
正这时,电话响了,是舒辉打过来的。他的声音里带着喜悦:“天野,过来一下,有客人来了,要见你。”
天野皱眉:“我是陪客的秘书吗?”
舒辉哈哈一笑:“不要这样固执嘛!这个客人是你的熟人,你一定也很想见见他!”
天野到了舒辉的办公室,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请进。”
天野一怔,那不是舒辉的嗓音。
他推开门,屋里有两个人,舒辉,和James Smith。
舒辉笑着快步过来:“天野,看看是谁来了?”
James站起身,脸上似笑非笑:“天野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天野关上门,他脸上变得冰冷,不看James,却望向舒辉:“舒经理,你这是什么意思?”
舒辉却道:“哎呀,瞧你,别板着脸嘛!天野,难道看见史密斯先生你不高兴吗?你们可是老熟人了!”
天野冷笑:“是啊,拜他所赐,我才离开了ake!”
James此刻,笑得像只狡诈的狐狸:“也不全都是坏事情,对不对?如果不离开ake,你就进不了耀辉,更不能重温昔日车手的旧梦了。”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您吗?”
James摆摆手:“我早就说过,ake那种沉闷伪善的环境不适合你,天野,现在,我们终于成了一家人。”
他收起脸上的微笑,直直瞧着天野:“我们还是化干戈为玉帛,谈一些自家人才会谈的话题吧。”
天野仍旧冷笑:“自家人?James,你到底想干什么?”
James扬了扬眉毛:“很简单,咱们也不要遮遮掩掩了,我助你夺冠,你助我赚钱,咱们各取所需。天野先生,你觉得这样可好?”
天野沉默下来。
舒辉适时地从旁敲打:“天野,我让史密斯先生出来和你见面,就是为了咱们双方坦诚相待。”
天野点点头:“坦诚相待没问题,舒经理,前提是我希望我的保险柜是安全的。”
舒辉露出一个心知肚明的微笑。
James却道:“我喜欢你这样的人,天野先生,虽然上次我们谈得不太愉快,但我相信那些都翻篇了。我愿意和聪明人打交道。耀辉车队虽然有些不尽如人意,但是你也明白,这是你在国内的环境下,能够寻找到的最佳的下家。”
天野听懂了他的意思,有拉拢,也有恐吓。
他愈发的冷笑:“你在吓唬我,是吗?史密斯先生?”
James但笑不语。
正在气氛陷入胶着时,有人用力敲门。门外还伴随着舒辉助理的劝阻声:“路先生,舒经理正在里面和人谈事情,请您不要进去!”
舒辉与James对视了一眼,James做了个手势:“阿辉,把门打开。”
门开了,天野吃惊地看着门外三个人,而站在门口的路杰周洋洋和何诚语,也万分吃惊地看着屋里的人!
James毕竟城府深,他站起来,笑盈盈道:“快请进,路先生,咱们又会面了,多么难得!在异国他乡,我们同在一个车队里!”
路杰则冷冷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转过脸,看着舒辉:“舒经理,耀辉车队难道是隶属于史密斯车队的吗?”
舒辉顿时拉下脸来:“阿杰,史密斯先生是客人,咱们可不能和客人这样说话。”
“客人?”路杰冷笑道:“再没有比我更了解史密斯先生的了!舒经理,既然他在耀辉车队,那么,我就没有必要呆在这里!”
James脸上仍旧笑盈盈的,毫无不悦:“这又是何必呢!路先生,你是耀辉车队的王牌之一!之前我们大家有点小误会,但那不要紧。如今正好,风云际会,连天野先生也在耀辉里面,我真心希望,我能跟两位天才车手一起成就一番大事业!”
周洋洋在一旁淡淡道:“小误会?死人这种大事,也是小误会吗?”
舒辉却咳了一声:“周洋洋,话不可以乱说,没有凭据,随意诬陷他人是犯法的。”
何诚语也点头:“对,我们如果有证据,早就把罪魁祸首送上绞刑架了!”
路杰却不理他,转头看着天野:“天野,你为什么在这儿?”
天野此刻,也镇定下来,他淡然一笑:“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路杰愤怒地指着James:“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Jason是怎么死的!天野,你居然和这种人相谈甚欢?!你心里有没有一点愧疚!”
天野脸色顿时冷了,他站起身:“我为什么要愧疚?Jason是意外身亡,鉴定报告书上白纸黑字写着!路杰,我看你还是先去把你的脑子清醒清醒!别在人跟前乱说话!”
看着他们要吵起来,舒辉赶紧笑嘻嘻上前打圆场:“你们这是干什么?咱们都是一个车队的,怎么自家人和自家人掐起来了呢?这传出去,多不像话!”
路杰冷笑:“谁和你们是一家人!”
舒辉搓了搓手:“阿杰,你这样说就不好了!”
路杰索性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扔在桌上。
“舒经理,这是我的辞职信。”路杰看看他,“本来,我还犹豫,要不要和你好好谈谈,现在看来,没必要谈了。”
屋里,静了两秒钟。
舒辉拿起那封信,他看了看:“你知道,这封信的代价吗?阿杰,你知道在签约期间你擅自离职,需要付多少违约金?一百万。”
路杰的脸色有点发白,但他依然屹立在那儿,不动摇。
“除此之外,你也丧失了参加URC环球拉力赛的资格。”舒辉眯缝起眼睛,轻言慢语道,“阿杰,你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路杰点点头:“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舒经理,虽然我是在国外长大,但我被养父教导了很多中国文化的精髓。据我所知,在中国人信奉的道义里面,最糟糕最不堪的一种行为,叫做认贼作父。做出这种事的人,会被人戳脊梁骨。”
他又看看James:“我虽然没念过很多书,但我珍惜我的名誉,我养父以及生父的死,都和面前这位史密斯先生有密切关联。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再留在耀辉车队里了。至于违约金,我会想办法偿还,这个就不用舒经理你操心了。”
路杰说完,又看看天野,声音变得低沉:“天野,你还要留在这儿吗?”
舒辉正想出声,James却伸手拦住他,他淡然一笑:“人各有志,舒经理,我们就让年轻人自己来做选择吧。”
天野抬起头来,看着路杰:“我会留在耀辉。”
路杰心中这份失望,几乎难以言喻!
何诚语愤然道:“天野,你真的一点良心道义都不顾了吗!”
“车手凭实力说话,谁能助我夺冠,我就是谁的车手。”天野淡淡道,“我不打算做孤胆侠,我没那么多热血可以随便挥洒。各位,抱歉了。”
路杰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片刻,他转身,拽着周洋洋和何诚语离开了办公室。
仨人从耀辉车队出来,走到太阳地下,有那么一会儿,谁也没说话。
何诚语笑了一下:“咱仨又失业了。”
周洋洋也笑:“失业就失业呗,反正我习惯了。”
何诚语又皱眉道:“可是那一百万的违约金……老天!我想到这个数字就头疼!”
周洋洋嘟囔:“看来只能去抢银行了。”
他们七嘴八舌,路杰却始终沉默,他望着远处苍茫的天空,眼神里透出哀痛。
何诚语看出来了,他劝道:“别去想了,阿杰,天野那种人,做出这样的选择,我一点都不奇怪!”
“对呀,他本来就打算投靠史密斯车队,现在正好,俩坐在一条板凳上了。”
“可是Jason是他的生父!”路杰哑声说,“他怎么能这么做!Jason如果知道了,该多么痛苦!”
那俩相顾无言。
“那个没心肝的人,根本不会在乎Jason的想法。”周洋洋恨恨道,“做了那么多亏心事,看他晚上睡不睡得着觉!”
“先别去想他了,还是考虑咱们自己吧。”何诚语有气无力道,“这下好,钱没赚到,先背上一屁股债,咱们时运不济啊!”
然而三个人都没想到,这么大的一个难题,竟然就在当晚解决了。
“所以说,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一张圆桌,放着热腾腾的火锅,还有各色蔬菜肉类,沈璇一边涮着羊肉,一边面色平静地说。
路杰吃惊地看着她:“Vivian,你打算怎么办?!”
“ake帮你出这笔违约金。”沈璇神秘一笑,“但同时,你也必须答应ake的要求。”
“什么要求?”
“回来,继续做ake的车手。”沈璇看着他,“阿杰,我父亲一直想你回来,这是我临走时,他再三嘱咐的事情。”
何诚语和周洋洋都喜形于色,何诚语说:“太好了!阿杰,咱们回ake!咱们就正大光明的和史密斯斗!”
路杰却仍旧犹豫:“可是ake车队到现在都没有经理……”
“谁说没有?”沈璇睁大眼睛,“上周刚刚上任了新的经理。”
“啊?!”那三个都好奇起来,“是谁呀!Vivian,ake真的有新经理了?”
沈璇放下筷子,她得意洋洋地指了指自己:“ake的新经理,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