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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那天晚上大家喝得都有点多,唐棠甚至不胜酒力,跳上沙发唱起歌来,沈璇笑得把酒都洒了,包括一向不爱杯中物的天野,都喝了一杯。

路杰嗤嗤直笑,他和天野说:“平时不喝酒的全都在喝酒,真正的酒鬼今晚却滴酒不沾。”

他指了指Jason,Jason听见了养子的这句话,不悦地哼了一声,放下酒杯上楼去,临走,又看了看满客厅疯疯癫癫,又唱又跳的年轻人,不屑地撇下一句:“一群酒鬼!”

路杰大笑。

天野问:“Jason真的打算戒酒?以前你劝过他那么多次,都没有用,最近是怎么想通了?因为你进了ake?”

路杰说:“不仅仅是这个。我和他说,我在攒钱,到时候想和他一块儿回国看看。好像那次在我说这话之后,Jason就有了戒酒的打算。”

天野扬了扬眉毛:“真的会戒吗?”

路杰点点头:“他一直都有这个打算。只不过从来没说过。Jason是个不爱跟人讲自己心事的人。”

何诚语这时候大着舌头凑过来:“对了阿杰,上回你讲故事没给我讲完,我一直挂在心里呢……”

“什么故事?”

“就是Jason早年去参加黑市赛车的事啊!”何诚语说,“我当时问你,Jason真的一次都没赢过?你没回答我。”

路杰笑起来:“哦,那个啊。他赢过的,就赢过一次,那一次……嗯,是最后一次。”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年幼的路杰在学校饱受同学嘲笑之后,回到家里就不理Jason,路杰从小都是个特别倔强的孩子,不会轻易掉眼泪,别的事情他会尽量自己来处理,不去麻烦Jason,因为知道Jason抚养他并不容易。

“但是这件事,我自己怎么都处理不了。”路杰低头笑了笑,又抬起头来,“我和学校里的男孩子打架,三个比我大的,联合起来打我一个。后来Jason来学校领我回去,问我为什么打架……那次,我对Jason说了非常没有礼貌的话。”

路杰到现在都记得,他当时尖着小嗓门,冲着养父大叫:“还不是因为你!总是输总是输!害得我在学校里都抬不起头!”

那句话嚷嚷出来之后,路杰顿时就后悔了,他看见Jason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打你了吗?”何诚语问。

路杰摇摇头:“就在那之后没多久,他去参加黑市赛车,终于赢了。我高兴坏了,觉得Jason好了不起啊,然而没过多久,倒霉的事情就出现了。”

Jason家里频繁被人骚扰,路杰上学的路上被陌生人跟踪,他家的门框上被涂了血,玻璃也被砸破了……

“就是因为我不停的抱怨,他那次没能遵守暗中的规定输给指定的车手,导致庄家损失惨重。”路杰说到这儿,咧咧嘴,“所以我们只好连夜搬家,Jason也上了黑市赛车的黑名单,再也不能参加黑市赛车了。”

原来,这才是Jason开汽修厂的原因。

“Jason对你真的很好。”天野低声说,“他是一个优秀的父亲。”

路杰却忽然问:“天野,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你的家人,你的父亲呢?你还记得他吗?他是个怎样的人?”

天野端起酒杯,他慢慢晃着杯子,看那杯底的血红酒液轻轻摇晃。

“是个不可信任的男人。”他突然说,“辜负了我母亲,撇下我们母子不知所踪,我甚至不记得他的样子……或许他觉得妻儿是个麻烦,不如独自生活来得更轻松。哼,如果他还活着,现在恐怕正躲在什么地方逍遥快活呢!”

路杰和何诚语互相看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是他们头一次从天野的语气里,听见这么明显的憎恶,而且,还是对着他的生父。

天野自己也觉得话说得有点多了,于是他又一笑,举起酒杯:“咱们还是别谈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来,为了咱们的未来,干杯!”

David离开之后的ake车队,气氛焕然一新,再没有拉帮结派,也没有谁在暗中做手脚对付队友,而排位赛第一的路杰,自然而然成了队里的核心人物——他在机车被做了手脚的情况下,依然能拿到第一,这让大家对他万分的佩服。

因此在接下来的重头戏“州拉力赛”里,大家一致看好路杰。甚至有人说,这次,也许是他们ake打败连续多年压在他们头上的史密斯车队的好机会。

结束了短暂的休息之后,天野重新忙碌起来,也许是因为路杰已经适应了队内的训练,用不着他再像一开始那样手把手,每天贴身指导,接下来有好一阵子,路杰都没有看到天野的身影。

路杰不太担心,他甚至觉得天野说不定在酝酿什么惊喜给他,因为天野就是这样一个出其不意的人。

果然,那天一早路杰就看见天野风尘仆仆地回来,他的样子看上去仿佛经过了长途跋涉,神色又是疲倦又是满足,路杰吃惊地看着他,他发现天野的衣领上甚至沾有尘土!

这可太惊人了,路杰暗想,天野一向都是那种特别在意形象的人,就仿佛时刻有一个摄像头对着他,所以他需要永远保持最佳的状态、最完美的外表。让这样一个人衣领都沾着尘土,而他居然全不在意,这实在是很罕见的事情。

“上哪儿流浪去了这是?”他走过去,好奇地问。

天野哈哈一笑,他从车里拎起一个包,向办公楼走,然后又回头对路杰道,“等会儿训练完了,来办公室找我。”

路杰结束训练,去了天野的办公室,天野已经换了衣服,他又变回往日里那衣冠楚楚的模样。

一见路杰,他就开门见山道:“我打算给你找一个合适的领航员。”

路杰这下听明白了。

拉力赛不比平时在训练场上的比赛,人工赛道的长度,转弯弧度,环境位置……都是规定好了的,赛手们也早就烂熟于心。而拉力赛则复杂得多,那是依靠自然地理环境构成的赛道,各种高低坡,大小弯道,甚至有些时候连正规公路都无法提供,赛车得跋涉在泥潭甚至崎岖山路上。

这么复杂的道路,光是靠车手一个人肯定无法掌控,这种时候,就需要导航员出现了。

导航员,顾名思义,是指引车手前进方向的那个人,在比赛前,领航员要协助车手勘查赛道情况,领取时间卡,报到,计时,制作路书,对赛道的每一个坡,每一个坑,每一条弯道都要详细记录;在比赛中负责领航,朗读路书,还要协助技师调式赛车,选择适当时机告知车手前方道路情况;有的越野拉力赛事中,领航员更需要通过GPS为车手指引行进方向,是个非常重要的位置。

路杰开玩笑道:“啊,我以为导航员是帮我念报纸解闷的呢。”

天野说:“但愿你别以这种轻视的心态来看待导航员,尤其,优秀的导航员如今千金难求,未来他就是你的搭档,甚至是性命可以托付的人,你们一定要配合默契,才能取得胜利。”

他停了停,又说:“上一次的州拉力赛,就是因为David的导航员弄错了道路,让他走了弯路,才以很小的差距输给了丁柔嘉。”

路杰吃惊地睁大眼睛:“那么David一定饶不了那个导航员!”

天野点点头:“他差点以故意伤人罪入狱,那次是Mr.Lope将他保释出来的。而且阿杰你知道吗?那个导航员最早是从史密斯车队出来的。”

他这么一说,路杰的神色就严肃起来,他终于明白,导航员这个位置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这是最最接近他的人,是和他一同驾驶赛车的人,说是生死之交也不为过,如果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暗中做点手脚,在比赛中像David那样捅他一刀,那他可损失惨重了。

看他紧张起来,天野又微微一笑,他拍拍路杰的肩膀:“放心,我不会给你一个不合格的导航员。”

说得没错,路杰想着,又不由自主放下心来:天野是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的,哪怕无意的都不可能。

路杰这边进展良好,进入espn的唐棠每天也是忙到飞起,直至进入电视台,唐棠才发觉,里面的工作强度和繁忙程度,远远超出她之前的想象。每天,她都需要看大量的资料,接触无数的采访录像,奔忙于无数个办公室……

每天晚上唐棠都是精疲力竭回到家中,然而早上天一亮,她又是一副打不死的小强模样,从床上蹦起来,飞快化妆然后出门。

“我竟然学会了一分钟之内画好我的眉毛!”她用无比感慨的口吻和路杰说,“在这之前打死我都做不到的!”

路杰则更加吃惊地看着她:“啊?你的眉毛是画出来的?难道你天生不长眉毛?”

“……”

同时也因为身处espn,又是专注于赛车的体育记者,唐棠又能给路杰提供不少外面听不到的消息。

“史密斯车队那个枭雄这次是下了血本,不许你们ake翻身。”唐棠翻着自己收集的采访笔记,对路杰说,“这次的州拉力赛他在丁柔嘉身上下了很大的功夫。”

唐棠也知道史密斯车队的老板James老奸巨猾,所以她管那家伙叫“枭雄”。她甚至给路杰详细解释枭雄这个汉语词汇的含义,以及枭这个字最早在汉语里指的是什么。

路杰听了之后,十分诧异:“你的意思是,James是只猫头鹰?那么掌管他的巫师又是谁呢?”

唐棠被这家伙气得哭笑不得!

“天野说要给我找一个合适的导航员呢。”路杰把这件事告诉唐棠,“而且他还弄得神神秘秘的,到现在都不告诉我到底找了谁。”

“咦?队里不是有很多优秀的导航员吗?”唐棠说起ake的事,顿时如数家珍,“Ben,Jerry,还有那个很厉害的女导航员Jessica……”

“一看就知道你没做好功课!”路杰笑她,“那都是已经指定了车手的导航员,你以为导航员是随便可以配备的吗?而且Jessica是班杰明的老婆,他俩都合作了十年了,怎么可能把人家老婆配给我当导航员!”

“哦哦!这个我也听说过,他们夫妻感情好得很,只可惜这么多年班杰明一直在被David打压……”

路杰点点头:“没错,导航员和车手之间的默契绝不是一般程度能比的,所以天野才这么郑重……”

唐棠好像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时间笑得捂肚子:“也就是说,天野在以给你找老婆的标准寻找你的导航员……这下好了,Jason也不用发愁你娶媳妇的事情了,直接拜托给天野就行了!”

路杰顿时脸都红了!

“瞎说什么啊!那是一码事吗!”

唐棠忍笑,她拍了拍路杰的肩膀:“说真的,整个ake里除了天野,我真想不出还有谁能和你达到那么高的默契,至于外头的导航员,我觉得更难办了,还不如就让天野做你的导航员呢!”

路杰一愣:“那……不可能吧,没听说车队经理兼职导航员的,而且他的状态也不适合进入赛车。”

“虽然这么说,但是你俩确实是最好的搭档。”唐棠说着,做了个鬼脸,“阿杰,我要嫉妒你了,你再和天野走这么近,就成我的头号情敌了!竟然和情敌睡在同一个家里,同一层房间,我真是睡着了都要哭醒的!”

唐棠这话其实是开玩笑,路杰听了之后,脸色却慢慢严肃起来。

“小棠,我不会成为你的情敌的。”他停了停,又加重语气,“我永远不会成为你的敌人。”

唐棠被他这么严肃的神色给震惊道了:“干嘛这么郑重?难不成你真的……爱上天野了?是在向我忏悔吗?天哪好男人都这样内部组合了!这世上还有没有我们女人一条活路!”

路杰气恼道:“才没有!我不是同志!”

唐棠大笑。

虽然唐棠完全是开玩笑的口吻,但不知为何,路杰听了,却觉得如鲠在喉。

心底最深处的那一块,凉冰冰的。

次日去了ake,还没到队里,路杰就接到了天野的电话。

“导航员给你找到了。”

路杰一听,顿时兴奋起来!

“真的?!是谁呀!叫什么名字!男的女的!”

天野在那边忍笑道:“反正是最适合你的,你到了队里,把车直接开出来,我会叫导航员去找你的。”

路杰此刻,早就把萦绕心头的烦恼扔到一边,他一面向队里冲,一面想,天野会给他找个什么样的导航员呢?男的女的?导航员里很多都是出色的女性,因为女性的直觉和敏锐度同样是非常出色的。

如果是男的也还好,如果是女的……那就有点别扭了。

但是路杰转念一想,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就算天野给他配了一个刚刚上十年级的小娃娃,那也一定是因为对方万分出色,并且各方面都最合适路杰。

一定是这样,因为天野决不会做出损害他利益的事情。

到了车队大厅,路杰冲进休息室便飞快地脱下外套,他本想抓了车钥匙就跑,又想起还没换训练服……他这么激动,弄得柜门叮当乱响,自然引起了其他队员的关注。

“阿杰,你干嘛?突然间这么兴奋……”

“天野给我找到了导航员!”路杰一面把训练服往头上套,一面大声说,“我要去见我的导航员!”

另一个队员就笑道:“去见导航员这么激动?我以为你去见女朋友呢!”

很多人哄笑起来。

路杰把脑袋从训练服里伸出来,他非常严肃地说:“导航员比女朋友重要多了!”

那个老队员就扶额叹道:“唉,看来阿杰是找不到老婆了。”

“没关系呀!就像班杰明,老婆可以从导航员升级嘛!”

“喂,万一导航员是个男的怎么办!”

“那就只好让他把阿杰掰弯啦!”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路杰懒得理他们的调侃,三下五除二换上训练服,拿了车钥匙和头盔就冲了出去。

他将车开出车库,一直开到车队大门口,路杰把车停下来,脑袋伸出车外四下里张望,却没有看见一个人。

天野搞什么鬼?路杰不禁焦急地想,说好的导航员呢?!

正这时,他看见一个人从办公大楼走出来。那人身着橙色的训练服,戴着头盔。

路杰眼睛顿时睁大了!

那个人一定是他的导航员!

路杰目不转睛盯着来人,从身高和走路的身形判断,那是个男人,但与此同时路杰心里也越来越疑惑:这人……看着万分的眼熟!

来人一直走到他的车前,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

然后他摘下头盔,冲着路杰微微一笑:“导航员来了。”

是天野。

路杰愕然望着他:“我的导航员……是你?!”

“怎么?很失望吗?”

路杰顿时语无伦次,他慌忙摆摆手:“不是的!我是真没想到天野你会亲自上场!”

天野笑起来:“我确实认真考虑过几个队外的导航员,其中也不乏真正出色的,但导航员这种身份,技术虽然重要,却不是最重要的素质,关键是,要能和你彼此信任,甚至达到灵犀的程度——大赛在即,再找全新的陌生人和你磨合,所需时间实在太多了,我们耗不起。”

“所以你考虑来考虑去,还是决定亲自上场,对吧!”路杰笑道,“这样更好!”

天野戴上了头盔,他朗声笑道:“走吧!让咱们出去兜兜风!”

“好嘞!”路杰一踩油门,赛车冲出了车队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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