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桂武因坐在家中烦闷,独自到外面闲逛。拣近处高大些儿的山岭登临上去,想使心胸开朗。正立在山顶上背操着手远眺,忽有人从背后在肩上拍了两下。因全没听得脚声,倒吓了一跳。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神采惊人的白须老者,一边肩上立着一只大鹰,笑容满面的立在后面。桂武也是一个很有本领的人,自能一见就知道这老者是个异人。慌忙掉转身行礼道:“老丈从何而来?拍小子的肩头,有何见教?”
这个肩着双鹰的老者不待在下说,看官们也都知道,就是金罗汉吕宣良了!吕宣良望着桂武笑道:“你欢喜做强盗么?”
桂武心里不悦道:“小子虽是贫无立锥,然生诗礼之家,辱没祖宗的事,怎敢去做?老丈何以如此见教?”
吕宣良又笑道:“你既不欢喜做强盗,却怎的久住在强盗窝里?”
桂武不由得心里惊跳起来,双膝向地下一跪,叩了一个头道:“老丈得救小子的性命。小子见丈人的本领,远在小子之上。小子既窥破了他的行止,料定绝不肯放小子夫妇走开。”
吕宣良挥手教桂武起来道:“呆子,你不好去和你妻子商量的吗?”
桂武略低头思索,忽觉眼前一晃,抬头就不见人了。急向四面探望,那有些儿踪影呢?知道功夫高深的剑侠,多有这种借遁的本领。深悔不曾请问得姓名,只得下山。心里计算如何与甘联珠的话。才走了十来步,见自己丈人迎面走了上来,心里又是一跳,疑心被自己丈人听见了,吓得立住脚不敢动。只见甘瘤子和颜悦色的,问从那里来,不是曾识破了的神气。才放下这颗心,从容回答了,归到家中。等夜深人都睡了,轻轻将自己曾被盗累,及害怕的心思,对甘联珠说了。甘联珠初听时,惊得变了颜色。停了好一会,才问道:“你既害怕,打算怎样呢?”
桂武道:“你能和我同逃么?”
甘联珠连忙掩住桂武的口道:“快不要做这梦想。你我的本领,想逃得出这房子么?依我说,你尽可不必害怕,料不至有拖累你的时候。然而你既有了这个存心,勉强留你在这里,你心里总是不安的。你心里一不安,我家里就更不得安了,自然以走开的为好。我嫁了你,还有甚么话说?俗语说的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用说,你走我也得跟着走。不过逃是万分逃不了的,无论逃到甚么地方,也安不了身。我父亲和哥哥,明日须动身出门,得十天半月才能回来。等他两人走了,你就去对祖母说:我的年纪瞬眼就三十岁了,不能成家立业,终年依靠着丈人家度日。虽蒙祖母及丈人丈母青眼相看,不曾将我做外人看待,然我终年坐吃,心里终觉难安。并且追念先父母弃世的时候遗传给我的产业,何等丰厚,在我手里不上几年,弄得贫无立锥。若再因循下去,不发奋成家立业,如何能对得住九泉之下的亡父亡母咧。因此决意来拜辞祖母和两位丈母,出外另寻事业。你是这般向祖母说,看祖母怎生答白?我们再来商议。”
桂武听了,很以为然。
次日一早,甘瘤子果带着甘胜出门去了。桂武趁这时机,进里面拜见了甘二娭毑。即将甘联珠昨夜说的话,照样说了。说时,触动了自己的心事,两眼竟流下泪来。甘二娭毑不踌躇的点头答道:“男儿能立志,是很可嘉尚的。你要去,你妻子自应同去,免得你在外面牵挂着这里,不能一心一意的谋干功名。只看你打算何时动身,我亲来替你饯行便了。”
桂武心里高兴,随口答道:“不敢当。打算就在明天动身。”
甘二娭毑笑着说好。桂武退出来,将说话时情形,一一对甘联珠说了。甘联珠一听,就大惊失色道:“这事怎么了?”
桂武道:“祖母不是已经许可了吗?还有甚么不了呢?”
甘联珠叹道:“你那里知道我家的家法。你去向祖母说的时候,祖母若是怒容满面,大骂你滚出去,倒没有事。于今他老人家说要饯行,并说要亲来饯行,你以为这饯行是好话吗?在我们的规矩,要这人的性命,便说替这人饯行。这是我们同辈的黑话,你如何知道?”
说着,就掩面哭起来。桂武道:“祖母既不放我们走,何妨直说出来,教我们不走便了,为甚么就要我们的性命呢?”
甘联珠止了哭泣道:“我父亲招你来家做女婿,原是爱慕你的武艺,又喜你年轻,想拉你做一个得力的帮手。奈两年来,听你说话,皆不投机。知道你是被强盗拖累了,心恨强盗的人,所以不敢贸然拉你帮助。然两年下来,我家的底蕴,你知道的不少。你一旦说要走,谁能看得见你的心地?相投的必不走,走的必不相投。我全家的性命,不都操在你这一走的手里吗?安得不先下手替你饯行呢?”
桂武这才吓坏了,口里也连说:“这事怎么办?”
不知甘二娭毑毕竟如何替桂武夫妇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