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渔人长叹了一声,起身提了油灯,出了渔棚,照着两处伤痕,说道:“你知道你腿上是受了人家的药箭么?再迟三个时辰,你这条小命就没有了,亏你还在这里耀武扬威。”
常德庆心里明白,口里却负气不做声。渔人一手托着常德庆的肩头,教他坐起来。常德庆肩上的伤,被托得很痛,脱口喊出一声哎呀。渔人用灯照着肩上,见了那把单刀的皮鞘,吃惊似的问道:“这刀鞘是你的吗?刀在那里呢?”
常德庆觉渔人问得诧异,随口答道:“这刀是先父传给我的,刚才泅水,掉在河边去了。”
渔人问道:“你姓甚么?”
常德庆说了姓名。渔人叫着啊呀,笑道:“你原来就是常保和的儿子,这却不是外人。我于今且治好了你的伤,再问你的话。”
说着,放下手中的灯,从腰间掏出一包药来,敷了两处伤痕,说道:“你刚才不跳起来,使这一会劲就好了。于今缩短了一寸筋肉,成了一个跛子。这也是你合该如此,只要救了性命,就算是万幸了。”
常德庆思量:这渔人必是自己父亲的朋友,所以认得这把单刀。想起自己无礼的情形,心中十分惭愧。伤处敷上了药,不一会就减轻了痛苦,连忙趴在地下,向渔人叩头说道:“谢你老人家救命之恩,你老人家认识这刀鞘,必认识先父。小侄方才种种无礼,还得求你老人家恕罪。你老人家的尊姓、大名,也得求指示。”
渔人点头笑道:“岂但认识你父亲,本来连你也都是认识的。只因有七八年不见你了,你的相貌长变了。又在夜间,没留意看不出来。你问我的姓名么?你只瞧瞧我这里,看你还记得么?认得出么?”
常德庆看渔人用手指着他左边耳朵,只见那左耳根背后,长着一个茶杯大的赘疣,心里忽然记忆起来,逞口而出的呼道:“哦,你老人家是甘叔叔么,小侄真该死。你老人家还是八年前的样子,一些儿没有改变,怎么见面竟不认识呢?”
说时,又要叩头。渔人拉了常德庆的手,笑道:“不必多礼。伤处才敷了药,尤不可劳动。且在这棚里睡到天明,明日再到我家下去。”
当下拉了常德庆到渔棚里睡下,从容问常德庆因甚事被人打伤了?常德庆说明了始末原因,那渔人大惊失色道:“你真好大的胆量!初出来的人,就敢保这们重的镖,往北道上去。还侥幸是在湖南界内失的事,只要人不曾丢了性命,丢失的银两,是还有法可设的。若是出了界,你这回的性命,就送定了。便算你能干,逃脱了性命,不死在劫镖的手里,试问你凭甚么讨得镖回?讨不回镖,这三十万皇家的饷银,你有甚么力量归还?这可是当耍的事么?你此时在此睡着,不要走动。我得赶紧去,设法讨回镖银,迟了恐怕又出岔事。”
常德庆正待问将怎生去讨?渔人已出了渔棚,走几步又回头向常德庆说道:“你安心等着便了。我今夜不回,明早定要回来的。”
常德庆应着是,想坐起来相送,看棚外,已是不见人影了,一些儿不曾听到脚步声响。心里不由得暗暗佩服,前辈的本领是不可及。仍旧纳头睡下来。身体疲乏了的人,伤处又减轻了痛苦,自然容易睡着。正在酣梦矇胧中,忽听得沙滩上有多人脚步之声。常德庆惊醒转来,睁眼看棚口,那渔人正钻了进来。不知讨得镖银回来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