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茶盏的功夫,展越已经拿到了那匣子,打开一看,见里面竟只有一颗珠子,看那摸样仿佛就是戾太子戴的冠冕上的,不由眉头一皱,这女人……
“哎呀呀,大人,我这辈子还没见这样的笑话哩,那个小叔子那张脸,简直了,哈哈。”方嬷嬷绘声绘色地对展越描述道。
展越忽地把匣子一盖,沉声道:“就这些?”
方嬷嬷见上司不高兴,不由一怔,忙正色道:“就是这个。”
展越不答,把那匣子推到她眼前,敞开,方嬷嬷低头看去,竟什么也没有,不由倒吸一口,颤声道:“大人,我没拿,真的,我早就金盆洗手了!”她早年飞贼出身,所以害怕展越这么怀疑。
谁知展越竟冷笑一声道:“你没拿,这里面怎么会什么都没有,来啊,把人拖出去。”
“大人,大人饶命吧。”方嬷嬷万万没想到这么简单的差事办砸了,拼命求饶,谁知还是被展越使人打了棍子,幸得她武功极高,皮糙肉厚,倒也不怕,一拐一拐地来给展越谢恩,谁知展越扔给她一个包袱道:“看在你收手的份上,饶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今日你又旧病复发,我这里留不起江湖神偷,你走吧!”
方嬷嬷一怔,没想到这事竟这么严重,指挥使大人不要她了!
“大人……”方嬷嬷缓缓跪下了来,眼泪流了下来道;“你要赶我走?”她已经习惯了当差的生涯,若是出了这个官衙的门,真不知道去哪里。
“去吧。”展越垂下眼帘,不再多说,他年纪虽轻,却是极有威严的,方嬷嬷见他如此,知道是心绝了的,拿着包袱转过身,走出门外,隐蔽在暗处的锦衣卫都同情地望着她,可老大有令,谁也不敢多说。
方嬷嬷步履蹒跚地出了锦衣卫的禅院,只觉得霞光万丈,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的玫红里,可是她却看不清,用袖子擦了擦,却越擦越多,越来越看不清……
“老大,方嬷嬷不过是无心之失,我敢保她绝不可能拿匣中之物。”窦千户在旁看了,微觉不忍,低声劝谏道。
展越“嗤”了一声,道:“你白跟我这么多年!”
窦千户一怔。
秦苏做完周义的法事回来,此时天已经接近盛夏,还没过辰时,空气里就扑撒着热气,汩汩地从窗外流泻进来,她换了更薄一些的纱裙,拿起团扇,一下一下地扇着,见珊瑚挑帘子进来道:“小姐,锦衣卫半夜走了,但是那个方嬷嬷不知犯了什么错,竟被扔下了,听打扫禅院的苏拉说,那老婆子蹲在寺庙的角门口,好生可怜。“
秦苏去普罗殿的时候,已经知道此事,只点了点头,也不多说,打了个哈欠道;“去找吕嬷嬷,告诉她,法事完了,今儿晌午我们也启程。”
珊瑚答应一声去了,芍药在旁迟疑道:“小姐,三爷那边……”
“当然是一起走,总归是一家子嘛。”秦苏嘴角弯弯,用团扇半遮着一张美人脸,润润笑道:“谁跟谁啊,是不是?”
芍药听了这话,忽地打了个冷战。
烈日当空,不远处传来蝉鸣声声,秦苏告别了陈老夫人几个,与慧远禅师交代了先夫灵柩安置,带着帷帽扶着芍药的手出了门,吕嬷嬷早早带着周家的丫头婆子在门前等着了,抬头见秦苏出来,脸上有些尴尬,下意识地搓了搓手道:“大奶奶,三爷他说现在前面探路。”
秦苏“嗯”了一声,也没多说,踏着杌子要上车,忽见横斜里冲出一人道:“大奶奶。”
芍药唬了一跳,转头见是方嬷嬷,才吁了口气道:“方嬷嬷,你这是做什么?”
“大奶奶,你可要人?老婆子想随你做个随从。”方嬷嬷抱着包袱,脸上陪着笑,皱纹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秦苏沉吟了下,道:“你先去,我想想再说。”说着,便进车厢,忽听方嬷嬷道:“大奶奶,你可得要我的!”说着,忽地掀开车窗的帘子,一老脸贴着窗口道:“这是咱儿的缘分。”语气里仿佛秦苏一定会要她似的。
秦苏一怔,看着她笃定的神情,眸光微闪,淡淡“哦”了一声,眼眸从方嬷嬷的手上,又落到了车壁上,怔忪半晌,忽然笑道:“要不要你,这看你的表现了,走吧。”
“大奶奶。”方嬷嬷忽地把住车窗,道:“我说真的,你缺不了我的。”
“我也说真的,不是非你不可。”秦苏冷冷道,见芍药珊瑚几个已经上来了,道:“走吧。”
车夫听了这话,扬声驾马,湛青华盖车轱辘轱辘向山下走去。
方嬷嬷没想到秦苏竟回绝了她,怔怔地望着远去的车影,摇头喃喃道;“真是个不开窍的,看着聪明,倒是傻,到时候没了我,看你怎么收拾!”说到最后,忽然想起秦苏那句“这要看你的表现了,不是非你不可……”忽然一怔。
“芍药,咱们来的时候,一共四个嬷嬷,两个小丫头,你去瞧瞧现在有几个。”秦苏沉声道。
芍药见小姐脸色郑重,不敢多问,掀开后车窗,藐了半晌道:“咦,竟少了三个。”
“两个小丫头和一个程嬷嬷?”秦苏冷笑道。
“是。”芍药道:“好奇怪,她们去哪儿了?”
秦苏不答,只靠着车壁,这车并非相府最好的车舆,但依然珠帘绣幕,十分奢华,在扶手之处,凸出一个架子,上面燃着紫庐,燃着淡淡的百合香,车壁是红索罗呢的软垫包成的,秦苏正好把头靠在软垫上,眯着眼看凑够车帘的缝隙里看。
此时已车已经行驶到了半山腰,因为出了“鬼杀”的事情,此时的华南山已经不再是往日的热闹,而是冷冷清清,一行山路,虽然烈日当照,却没有几个人,车路只有秦苏的车厢缓缓而行。
芍药见小姐一味地看向车外,终于反应过来,颤声道;“小姐,三爷把所有男子都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