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中,一个人满身污垢,头发上已爬满了各种蛆虫,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像一个正在等待宰杀的笼猪。他抱着双肩,将膝盖高高的抵在自己的胸前,口中喃喃得叫着冤枉,嘴唇干裂得似是很久没喝水了。
沉重的脚步声徐徐传来,渐渐的放大,打破了寂静的牢狱。一个身穿黑色服装,红色纹边,满目暴戾之气的人昂首走来,对着那人哼了一声,啐了一口,怒道:“起来!”
那个在角落里的人似是被惊得抖了一下,可身子已经无力让他对这等暴喝有所动容,只是虚弱的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缓缓的抬起了头。
若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会相信天下间会有这样一个人。或许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此人双眼凹陷,周围满是黑色的眼带,嘴唇深深的裂开已是渗出了血丝,发白的唇相互映衬。两个脸颊也是有些凹了下去,面色灰黑,肮脏不堪的手指已经没了血肉似的,只剩下十根枯枝。
那人呜呜的叫了两声,像个一条蛆虫般爬到了跟前,满是泪水的眼睛透着祈求的光,双手抓住铁栅栏,死死的不肯放手,哪怕他对上的是如鬼般冰冷的目光。
“是他吗?”身穿官袍的狱卒对着身后的人说道。
他身后站着四五个人,都是身穿布衣的平头老百姓,有老人有女人也有几个孩子,他们面上尽是痛恨,指着地上的人,凄声说道:“对!就是他!不是他的话,我儿怎么会被骗!也不会因为羞愧而投井自尽了!”说罢便以袖掩面哭了起来。
那人一听,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拼命的摇头,发上的蛆虫也跟着抖落了下来。可他不在乎,还是奋力的摇头,口里呜呜的发出否认的声音。
“认证物证俱在!你这畜生还不认罪!”官袍男人哼了一声,怒声道。“来人!给这个小人一点颜色看看!”
铁锁被解开,那人似是羔羊一样被拖拽了出来,又似一滩烂泥般的被扔在了空地中央。一条黑色粗厚的鞭子已经高高的举起,这一下去就是皮开肉绽。
“慢!”一声温和沉着的嗓音响彻开来。鞭子停在了半空,所有人也都看向了那声音传来的地方。
只见一个面色阴冷,似笑非笑的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抱拳说道:“大人,这有老弱妇孺在,在他们面前行刑只怕不好吧,你不考虑吓着孩子,也该考虑下自家的门面才是。”
那官袍男人想了想,看向那群已然受到惊吓的人。要是传出去说他们滥用私刑,逼人招供,可真的是不太好。当下便让人将这群证人给送了出去,听从了建议
那群人掠过杨昭的身边,杨昭诡异的朝着他们笑了笑。这些证人不过就是一群在流氓中长大的骗子罢了,只要一点点银子要他们做什么都可以。
杨昭上前对那官袍男人说道:“大人,我跟杜大人是故交,能否让我们单独的说说话。”朝着官袍男人递过了一锭银子,笑了笑。“这供词我会一并帮大人问出来,就不劳烦您了。”
官袍男人低头见那锭银子,手指摩挲了几下,便眼角一转说道:“那好,既然是杨大人的故友,我就送你一个人情。”一摆手便招呼着手下几个人走了。
这官袍男人很识趣,不但走了还将外面的人都遣散。他明白这等谈话,是不允许有第三个人在听的。
杨昭不顾杜演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走近了他,她也没想到一个人在不过十天的时间里,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沉沉说道:“杜大人,我来迟了。”
杜演并不知道陷害他的人是杨昭,还是一脸的悲凄祈求,他的手已经无力抬起,只剩下满眼的泪花诉说着他的苦。
杨昭从桌上给杜演倒了一碗水,让他干涩如沙漠的咽喉得到了一丝滋润。满满的一碗水,上面还飘着一些不知名的虫子,可杜演一经手就似得了甘露,仰脖灌下。
杜演被呛得咳嗽了起来,可总算是能说话了,声音嘶哑干涩,扯着嗓子说道:“谢谢。”
杨昭也不知该笑不该笑,冷淡说道:“我知道杜大人是清白的,平日里若不是杜大人,只怕这牢狱之灾我也跑不掉。”私自出宫,在大梁对于在宫中办事的官来说,可是一条罪。
杜演摆了摆手,苦笑摇头。他在杨昭身上得到的好处,值得他做这一切。要说感谢,其实他该谢谢杨昭才是。
杨昭警惕的看了看身后,沉声说道:“现在我有一个法子,可以救杜兄出去,就是不知道杜兄愿不愿意?”
杜演那无神涣散的目光瞬间凝聚了起来,猛的抬起了头看向了杨昭。他知道杨昭的才智,只要她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而且不是那等没把握的机会,而是百分之百的机会。
杜演拼命的点头,朝着杨昭爬了过来,说道:“只要你能让我出去,以后我杜演这条烂命就是你的。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说罢便重重的咳嗽起来,从喉咙里还吐出了几个小飞虫。
这在牢里的日子可谓是度日如年,杜演有时真的想就这么自己了断了性命。可当锋利的碗片搭在手腕上,他又胆怯了,他不想死也不敢死,只是在牢里活着实在太痛苦。
杨昭目中闪过一丝得意,这些也都是她授意牢头这么做的。杜演本不需要过得这么辛苦,她让牢头将给杜演的饭菜都换成馊饭,水也是已经发黑发臭的水。杜演虽是庶出,但好歹也是富商之家长大的。在吏部又是好吃好喝,他怎会受得了这等待遇,不然也不会就在是十天左右的时间,就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杨昭压低了声音,说道:“救你出去不难,这牢里的人大多都是半死不活的,跟你这般年纪的犯人也多不胜数,找来一两个顶替你很容易。只是你这出去之后,可就不能再叫杜演了,杜演这个人会在这牢中因为受贿而处于死刑。而你在杜家,可就真的一无是处了。”
杜演之父会接到这个消息,他不会流一滴眼泪。因为庶出儿子本就是不值钱的东西,因为受贿而死更是给他杜家抹黑,别说是眼泪了,就是唾弃只怕老父也不屑。
杜演冷冷的笑了,喘着粗气,努力说道:“杜演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就是个称呼罢了,杜家于我而言也没有一点意义。我娘亲早就被他们折磨死了,我若是有你一般的才能,定叫他们生不如死,又怎会在意他们的名声!”
这等无奈杨昭何尝没有,眼神泛起一丝酸楚,可只是一瞬就被冷酷给取代,冷冷说道:“为了你,我可是跑了一趟赌坊。本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弄些银子回来救你。”口中啧啧了两声。“杜演你小子真是命不该绝。”
吏部里,也常有官员私底下聚赌。杨昭跟杜演也参与过,在杜演看来,杨昭从来就没有输过。早在杨昭话还没说完,杜演就已经笑了。
杨昭继续说道:“这牢头要打点,这其余的小卒子也要打点。索性我的银子赢得很多,足足十八万两。”
杜演生于富商之家,听到这个数目也是睁大了双目,不可置信的双唇颤抖。这官员聚赌已是重罪,在赌坊赢了这么多银子,就是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了。只要有人告发杨昭,她的下场会比现在的自己更惨。
杨昭安心的对着杜演笑了笑,说道:“兄弟,我可是将自己的性命也交到你手上了。以后我们就是生死兄弟,谁也别想要我们两人的命。”
杜演目光亮了起来,整个人仿佛也都充满了生气,郑重的点了点头。一个以性命相交的人,又有什么理由会怀疑此人。
杨昭笑然,对着杜演的耳边,悄悄说道:“今夜子时,牢头会带一个人来跟你做交换。出了宫之后,找个地方将自己打理干净,天亮后就去这个地方。”冲着杜演的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杜演点了点头,眉目中已是有了喜色。
杨昭指了指自己的心,说道:“你放心,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不但你可以活命,我还会将燕家小姐送到你的身边,做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杜演的眼睛更亮了,干裂的嘴唇列开微笑,扯出了血丝。可他仿佛也不觉得有什么痛苦了,这一个晚上也不再像先前那么难熬。
这李代桃僵,移花接木的技巧,在这牢中可是屡见不鲜。牢头虽然穿得像个穷鬼,可私底下在外边可不知有多少府宅跟妻妾。但这些都可要小心,一旦发了一次财,就必须忌惮周边的小人。要是被哪个手下告了上去,查明属实,那他的一切可都没了,包括项上人头。
杨昭给了牢头足够的银子,九成半都进了他的口袋,手下人得到的不过是一点零头而已。但对于不知总数的喽啰来说,他们总以为自己得到的是一笔不错的分成。
当天晚上,就有一个半死不活的年轻人,被拖进了杜演的牢房。杜演则被装在一个麻袋里,扔上了马车不停的颠簸。直到颠簸停止,他才从麻袋里被放了出来。当他钻出马车,四下已是无人了。车上放着一套干净的衣物跟十几两银子,杜演换上了衣服,先找个客栈好好的洗了个澡,然后才按照杨昭的吩咐去做。
杨昭没有找人盯着杜演,因为杜演已经是她掌中之物,现在除了依靠她之外,杜演别无选择。别说是她救回了他的命,就凭燕家小姐,杜演也不可能摆脱她逃走。
那些市井骗子收了钱,打死都不会开口说出实情,而且当时四五个人都在指认杜演,杜演那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只怕连一个人的脸都看不清,更别提去找他们寻仇了。
杜演劫后余生,以他那得过且过,胆小如鼠的性子,是不会再追究是谁陷害的他。有了燕家小姐,改名换姓的过日子,对杜演来说是最好不过的。